消息传到承渊殿时,温瓷正裹着厚厚的锦被,小口啜饮着刚煎好的、冒着热气的汤药。
苦涩的药汁入口,她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
侍立一旁的贴身宫女忍冬,强忍着笑意,将新规的内容一字不落地低声回禀。
温瓷端着药碗的手顿在半空,听着那一条条荒诞不经却又透着某种执拗劲儿的规定,尤其是听到“三步之内全程监督”和“沙漏计时”时,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萧临渊板着一张俊脸,如同监工般死死盯着沙漏,时间一到就立刻拍开太医手的画面……
“噗嗤——”
一声极轻的笑终于没能忍住,从她唇边逸出。药碗里的汤药也跟着轻轻晃了晃。
就在这时,殿门被推开,颁布新规的“始作俑者”萧临渊本人迈步走了进来。
他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步履沉稳,脸上是一贯的冷峻威严,仿佛那震动太医署的新规与他毫无干系。
他目光扫过温瓷唇边尚未完全敛去的笑意,以及那微微晃动的药碗,脚步未停,径直走到榻边,极其自然地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药碗。
“药凉了伤身。”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随即,竟拿起一旁的银匙,舀起一勺深褐色的药汁,递到温瓷唇边,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熟练。
温瓷微微一怔,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线条冷硬却专注的侧脸,那勺苦涩的药汁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奇异的味道。
她顺从地启唇,温热的药液滑入喉中。
萧临渊一勺一勺地喂着,动作算不上多么温柔,甚至有些生硬,但那份专注和不容拒绝的强势,却奇异地压下了汤药的苦涩。
一碗药终于见底。
他放下碗,接过忍冬递来的温热湿帕,极其自然地替温瓷擦了擦唇角残留的药渍。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眸,对上温瓷那双清澈如琉璃、此刻却含着浅浅揶揄笑意的眸子。
他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开口,声音低沉而严肃,仿佛在宣读圣旨:
“太医署人多眼杂,规矩松散。孤新颁之规,是为圣女清誉着想,亦是为东宫体统。”
那副冠冕堂皇、大义凛然的模样,仿佛昨日那个因老太医诊脉时间稍长就醋海翻腾、差点用眼神把人凌迟的幼稚鬼不是他本人。
温瓷看着他故作严肃、耳根却悄然泛起一丝可疑薄红的模样,那双琉璃般的眸子里笑意更深,如同碎落的星光。
她微微倾身,靠近他些许,温热的、带着药草清苦气息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他紧绷的下颌线,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搔过心尖,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温顺的调侃:
“殿下……英明。”
“英明”二字,被她咬得又轻又软,尾音微微上扬,像带着钩子。
萧临渊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瞬,那抹薄红似乎有向上蔓延的趋势。
他猛地别开脸,站起身,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只丢下一句硬邦邦的“你好生歇着”,便大步流星地朝殿外走去,那背影,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落荒而逃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