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实秋还坐在地上,同衣摆上那些被?烛火衬出微光的金线牡丹一起,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出兄弟阋墙的好戏。
“我原以为,你只是看不下去太后国师的恶行,看不下去我宠信奸佞昏庸无能,所以想法子起兵闹上一场图谋皇位,这也无可厚非。可我没想到,连应沨之死也同你有关。”
应天棋皱皱眉,当真是有点看不懂了:
“应瑀,你到底想做什?么?”
应瑀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只又靠近应天棋两步,威胁似的抬了下枪口: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说旁的也没什?么意思。我不想逼迫你,也不想留下什?么谋权篡位的流言,不如阿弈你便在今日、在母后的见证下,拟一封禅位诏书给我。从此?,这天下,兄长会帮你打?理好。”
“若我说不呢?”
应天棋双手抱臂,稍稍扬起下巴,迎着应瑀的视线:
“你和母后两个怕是从听到方南巳逃离良山那一刻起就已想到了我有回?来的这一天吧?所以就在慈宁宫守着,等着我自投罗网。我双拳难敌四手,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了,事已至此?,我只想要个原因,若兄长连这都不肯成全?我,那就将我一枪崩死在这儿。反正兄长都已经将事情?做到如此?程度,多一个逼宫篡位的罪名,也无不可吧。”
应瑀听了这话,什?么都没说,只很轻地叹了口气。
片刻,才道:
“输都已经输了,原因,当真有那么重?要吗?”
应天棋轻轻抿了下唇角,抬手朝应瑀作了一礼:
“兄长就当这是我这失败者的一点点执念吧,请兄长赐教。”
“……傻孩子,你怎么能指望着让一个惯常伪善的人自己揭下面具向你剖白呢?”
陈实秋终于?是看笑了,她睨了应瑀一眼,眉眼弯弯:
“他不会说的,便由我来替他开这个口。
“其实还能是因着什?么呢?不过就是嫉恨罢了。你啊,毁就毁在生得太晚,多少?好戏都没看到。
“他应瑀的母亲,不过是陈容秋身边一个低等宫女,只是因着那年陈容秋小产与先帝赌气,先帝心中?烦闷冷了陈容秋几日,那宫女便动了心思,趁先帝伤心醉酒,刻意模仿陈容秋言行,献媚惑主,偷了一夕欢愉,才有了他!只是可惜那女子没什?么脑子,也不够识趣,偷了宠幸不说,人还不安分,竟妄图凭着先帝的几分垂怜踩到陈容秋头顶上耀武扬威,没多久便惹恼了先帝,被?发?落了。
“她干的那档子事,在后宫中?可实在太不光彩,连带着儿子也不受人待见。她自个儿倒是挺乐得旁人拿她跟陈容秋比来比去,但?她儿子就不一定?了。
“应瑀,从小被?嘲笑出身的感觉如何呢?母亲被?笑是赝品、窃贼的感觉如何呢?做什?么事都要被?拿去和应沨比较、还处处比不过受尽了嘲讽与白眼的感觉又如何呢?你也很恨吧,恨明?明?都是一个爹生出来的儿子,为什?么有人能享太子之位,德行被?世人称赞,受尽爱戴追捧,未来还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但?你却被?困在深宫里,受尽冷待与白眼,无论做什?么都要被?人说,冒牌货就是冒牌货,应沨怎样怎样,你就算再怎么学?,也比不上他的皮毛……
“我理解你啊,瑀儿。这种感觉,我是很能理解的。
“应沨出事之后,你应该高兴得快要疯了吧?你终于?,终于?能把他踩在脚下了,你终于?不用再当应沨的影子,你终于?可以当应瑀了。可你怕应沨还能翻身,所以你耐不住性子,你扮成小太监的模样,在送给他的饭菜里下了毒。”
等陈实秋说到这里,应瑀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动容。
他微一挑眉,看向陈实秋。
陈实秋便与他对视着,笑意渐浓:
“你很意外,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对吗?
“因为你那会儿年纪太小了,你才十六七岁,学?来的都是后宫妇人勾心斗角的手段,拙劣至极,漏洞百出。你以为能瞒得过我、瞒得过你父皇?你太天真了。你不会至今还以为,先帝把你丢去漠安那荒凉地,是因为不喜欢你、不看重?你吧?不是,是他知道你弑兄的恶毒行径,却又狠不下心来要你的命,他曾同我哭过一场,觉得内疚是自己对你关心太少?,才让你长成了这个样子。
“所以他只能把你丢远一些,因为他再不想见你,却又不想杀你,谁想如今十多年过去,他儿子学?得比当年还狠,竟勾结上了朝苏!”
陈实秋毫不留情?扒开了应瑀藏得最深的过往,而后又问:
“这么说来,我倒是很好奇,你到底同朝苏可汗许了什?么条件,让他肯借兵给你,助你登上皇位?”
这也是应天棋一直好奇的。
他看向应瑀,便见应瑀依旧是那副温和从容的模样,就像话家常一般,大方地含笑同他们分享:
“整个漠安,以及漠安以西三州。”
左右这天下本就不是他应瑀的,他原本就一无所有,如果他真有得到全?部的那一天,慷慨些让点疆土作为交换又何妨?
所以,他许下的承诺是,漠安以及漠安以西顺、永、连三州,事成之后,都划给朝苏所有。
应天棋倒吸一口冷气。
他想过,能说动朝苏可汗,定?需要一份极为丰厚的报酬,却没想到应瑀竟如此?大方,划出这么大一片疆土,只为一个皇位。
“……哈哈哈哈!!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