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却又被一股更强大的意志力狠狠推开。
苏清辞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头痛和浑身的酸痛让她几乎呻吟出声,但鼻腔中萦绕的淡淡血腥与草药混合的气味,以及耳边隐约传来的压抑呻吟和急促脚步声,瞬间将她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她没有死,春桃……
“春桃!”她惊呼一声,挣扎着想要坐起,却牵动了手臂上的伤口,一阵刺痛。
“清辞姐!你醒了!”一个带着哭腔却又充满惊喜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苏清辞侧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是绣坊里一个叫小草的年轻绣娘,脸上沾着烟灰,眼睛红肿。
“小草?这是哪里?春桃呢?”苏清辞急切地抓住她的手,目光迅扫过四周。这是一个昏暗的地窖,挤满了受伤的士兵和百姓,空气浑浊,只有几盏油灯提供着微弱的光亮。
显然,这里是最后的伤兵避难所。
“这里是帅府下面的地窖,相对安全些。”小草连忙扶住她,哽咽着说,“是墨离大人带人把你们救回来的。春桃姐……春桃姐她……”小草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军医陈老先生正在里面隔间全力救治,可是……流了好多血,一直没醒过来……”
苏清辞的心沉了下去,但她强迫自己冷静。她还活着,春桃也还在抢救,这就还有希望。她掀开身上盖着的破旧毛毯,现自己手臂的伤口已被简单包扎过。
“我昏迷了多久?外面情况怎么样?王爷呢?”她连声问道,试图下床。身体虚弱,但那股支撑她的意念却异常坚韧。
“没多久,大概半个时辰。”小草抹着眼泪回答,“墨离大人带着王府最后的暗卫和一部分还能打的弟兄,护着王爷还在外面巷战,胡人已经进城了,到处都在打……陈老先生说,这地窖恐怕也藏不了多久……”
话音未落,地窖入口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沉重的拖拽声。几名满身血污的士兵抬着新的伤员踉跄着进来,伴随着他们的是外面更加清晰和接近的喊杀声、房屋倒塌声,以及胡人嚣张的呼喝。
地窖内顿时一阵恐慌,伤兵们挣扎着想拿起武器,妇孺们紧紧抱在一起,出压抑的哭泣。
“肃静!都别慌!”一个苍老却沉稳的声音响起,是须皆白的老军医陈老先生。他从里面的隔间走了出来,脸色疲惫,双手沾满鲜血,显然刚处理完春桃的伤势。他目光扫过混乱的人群,最终落在已经站起来的苏清辞身上。
“苏先生,你醒了就好。”陈老军医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语气沉重,“春桃姑娘的伤势……很重。肩胛一刀伤了筋骨,失血过多;腰腹那一刀虽未立即致命,但伤口太深,脏腑可能受了震荡,加之失血……老夫已用金针吊住她一口气,用了最好的伤药,但能否熬过去,就看今夜她能否醒转,以及……天意了。”
苏清辞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才能抑制住身体的颤抖。她看着老军医眼中那份见惯生死的无奈,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春桃命悬一线。
“陈老,拜托您,无论如何,救活她!”苏清辞的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恳求。
“老夫自当尽力。”陈老军医郑重颔,随即话锋一转,语气急切,“但苏先生,眼下地窖已不安全,胡人随时可能搜到这里!王爷和墨离他们在外死战,是在为我们争取时间!这里还有这么多伤员百姓,需要有人主持大局,安排撤离或者……最后的准备。”
他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在苏清辞心上。
目光扫过地窖中那一张张惶恐、痛苦、期待的脸庞,有断腿的士兵,有失去父母的孩子,有瑟瑟抖的老人……他们都是信任靖安王、信任她,才聚集到这里。
而萧惊寒和墨离,正在外面用生命为他们争取渺茫的生机。
一边是情同姐妹、生死未卜的春桃,一边是数十上百条亟待引导的生命和城外浴血奋战的萧惊寒。
这个抉择,如同将她的心放在烈火上炙烤。
她缓缓走到那个用破布帘子隔开的简易隔间前,轻轻掀开一角。春桃静静地躺在铺着干草的木板床上,脸色白得透明,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的起伏,仿佛随时会消散。陈老军医的徒弟正小心地给她更换伤口上被血浸透的纱布。
苏清辞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多想守在这里,握着春桃的手,陪她度过这最危险的时刻,第一时间听到她醒来的消息。
可是……她不能。
地窖外越来越近的厮杀声,如同催命的鼓点。她想起了春桃推开她时那决绝的眼神,想起了春桃昏迷前那声微弱的“小心”。春桃用命护她,不是为了让她此刻沉溺于悲伤,守着一线渺茫的希望,而是希望她活下去,去做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