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面色一僵,听祝琰又道,“正因?为是妈妈您,才不?得不?提点几句。妈妈在庄子上养老,本?该享清福的年纪,何苦到?这时候沾一身腥,不?单坏了自己一辈子的名,还带累后?辈几个小的。账是明账,白纸黑字落得清楚明白,妈妈自有自话,可这账本?不?认人啊。”
她抬起脸来,正色望着那婆子,“妈妈回去,将庄子上的账重新理?一理?,要供进来的家禽菜肉再点算一遍,底下那些个丫头?小子瞧走眼算错也是有的。眼看到?年关?,大伙儿都盼着过个和?乐年,何苦这时候触霉头?伤和?气?”
侧旁那几个婆子也不?由跟着点头?应和?,婆子勉强吞下这口气,不?情不?愿地应了。
祝琰将各处田庄的事都过问了一遍,见再没?什么纰漏,便挥手将人屏退出去。
宋洹之这时跨入进来,负手站在桌前睨了那账本?一眼,“这些老东西惯会欺上瞒下作威作福,无谓因?她置气,若不?得用,便将人撵了。”
祝琰笑着起身替他掸去肩头?融化的雪珠,“我?正想给几个庄子都换换人,她是母亲身边的旧人,在里头?地位算最高。今日我?当众下驳她脸面,也好叫这些人知道咱们家不?是一味好性。”
宋洹之握住她手,“交代给黄师爷他们处置就是,何苦事事躬亲。一天才多少个时辰,哪里忙得过来?”
祝琰与他携手朝内走,“我?刚理?事,总要先摸清楚情况才好使唤人办差。这些琐事二爷别管了。”
他把她扯到?身边,捏着她的下巴令她仰起头?,亲了亲她小巧的红唇,“重新喊,叫我?什么来?”
祝琰不?由想到?昨晚。
将他用力一推,回身转去了里间。
宋洹之回眸瞧了眼那厚厚的账册,旋即跟着入内,在帐前将人捉住,搂着细腰一同倒进床里。
窗外纷纷洒洒落着雪花。
黄昏的红墙下,姜巍护着一辆马车悄声进了宫门。
年迈的太后?在皇后?、妃嫔簇拥下站在广安楼前的玉阶上等。
远远看见马车,不?知谁唤了一声。
“皇孙来了,皇孙回宫来了。”
归宗
吴成这是有生以来头一回见到这样巍峨的建筑群。
远近殿宇重檐叠翼,一排红色宫墙围拱着?宽阔的广场,长长的白玉石阶有如天梯,一行衣着?华美的贵妇从阶上缓步而?下,衣袖凌风,飘摇如飞。
吴成有些怕,虽有嘉武侯爷爷事先提点,告知过他一些需要注意?的事,可如今人到了?眼前,却又难免恐慌起来,心里瑟瑟地想?逃。
姜巍将他搀下马,几个内官立时将人接过去,一名?老监弯身提醒,“小殿下,前头正?中走着?的是太皇祖母,她身边那位明黄服色的,要喊皇祖母,晚辈见礼需得磕头,可记着?了??”
吴成点点头,顺从地被他牵着?手走近人群。
皇后率先忍不住,弯身朝他伸出手,“是叫成儿吗?”
身边的人一声轻咳,吴成立时会意?,扑通一声跪地拜道:“吴成给皇、皇祖母磕头。”
皇后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身侧老监极有眼色,含笑提点吴成道:“殿下如今回到自己家,要改回自己的姓了?,往后世上再没吴成,只有赵成殿下。”
这些话嘉武侯爷爷也曾说过,可到底是自小唤大的名?字,自己一时改不了?口,赵成赵成,怎么听都感觉别扭。
赵成又给皇太后叩首。眼前的老太太约莫有七、八十岁了?,穿着?厚重的貂裘,满头银丝梳作高髻,戴着?金玉头面,瞧来极有气势。
赵成慑于那抹威压,纵她含笑望着?自己,眼有泪意?,这份雍容气度却仍令他不敢靠近。
皇太后命人将赵成扶起来,朝他缓缓招手,命他走向自己。
赵成立定?在三步外?的位置上,再不敢进,皇太后主动?伸出手将他牵住,上下打量他一回,“生得这样瘦,想?来流落民?间这些年吃了?不少苦。”
皇后点点头道:“这孩子天生心疾,还有哮症,定?期要泡西山外?池子里的水,加以药疗,缓解窒感。”
这医方还是一个民?间神医提出来的,赵成自小就凭此续命,才艰难长到如今。崤泉远在京外?,一来一回需时良久,皇帝着?人想?过许多法子,工部?的人日日研究,怎么将一口天然温泉池,从百里外?移入京来。太医院也在想?办法,宫里头就有现成的温泉眼,功效到底和崤泉差在何处,远近土质,泉水温度……为此头疼了?数月。
不论如何,如今赵成被接了?回来。
回到本该属于他的位置上,回到他父亲自小生长的地方。
皇太后身后那些妃嫔们笑着?交谈,讨论着?赵成鼻子眼眸哪里生得像皇上,哪里像他父亲。
皇太后的手很暖,一直将他瘦小的手握在掌心,貂裘上沾了?雪,毛刺光滑亮泽,触感微凉。
赵成遥望眼前高耸的宫门,跨入进去,开始自己一段新?生。
嘉武侯、宁毅伯等几个老臣子立在御案前,正?在商议赵成回宫一事。
“长到这么大才接回宫,又是生母不详,只怕引人生疑,拿血统之说来驳斥……”
“太子故去多年,突然出现一个十来岁的遗腹子,大臣们心中有疑惑也是常情,皇上若要认他的身份,朝中反对声必不会少。”
“天家血统之重,关系国本,万不可轻忽。”
老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皇帝坐在案后,一语未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