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得得,你不明白的事情多了去!我本来对你抱有期望,现在好了,被你拖累的成了我的污点。小陈,何必呢?何必急于求成呢?你一个外地人,老老实实教好你的书吗?你以为你是······榆木脑袋。”
路边的野花,何必与高贵的牡丹争艳。
我的泪水再次坠落。我已经极力极力极力忍耐。
“出去。”她冷冷道。
我走到门口,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兵败如山倒。我躲在宿舍里,无声无息地流泪。
我倾诉欲都没。我不想也不敢打电话给诺伊,徒添她的烦恼和负担。
我的职业生涯,到头了。即使回到盛城,档案上的这一笔,我能找到什麽像样的工作?公立学校不会接收我。私立学校未必要,又不是数学物理口语流利的英语老师。
我的童年在惶恐不安忧惧中度过,日子没好几年,又是水深火热。
有人敲门。“咚咚咚咚咚咚”。我想假装没在,但敲门声不肯放过。持续好几分钟,顽强的很。声音不重不轻却坚定。
这几步路,走得有如千山万水。
开门一看是赵健。我不知道作何反应。
“方便进去坐一坐吗?”他勉强一笑。看上去略疲倦,下巴胡子拉喳地冒出来。
我把门全打开,灯开得通亮。倒茶倒水,拿出各式各样的零食,什锦水果。它们存心跟我玩笑,“铛铛铛”滚落在地上。
他蹲下来,拾起放进盘子,摆得整整齐齐,井然有序。他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摊开,碰到一个粉色的抱枕。他的手指舒展,大拇指摩挲着枕尖。
我看着,傻傻笑了笑。我不记得上次笑是什麽时候。太过遥远想不起来。
“学校的人都避我如瘟疫。你来这里,不怕他们说闲话?”
“别人的嘴说什麽,我还要去管吗?”他定定地看着我。
我低下头。
不知他意欲为何,但我现在孤立无援,学校公敌,他敢于不惧流言和环境压迫。我心里不是不感激,我是个人,是个女人,柔软的心底泛起遐想。
“我不想连累你。你根本想不到我犯的错有多大。”
“我都听说了。”他在思考如何婉转确切地表达。“你这事吧,说大可大,说小也能化小。只是那两个评委咽不下这口气,非要到市里讨个说法。你······”,他停了一下才说,“没人说情,自然按流程办事。”
我看向阳台外。“终究是我对‘公平公开公正’几个字自作多情。”
“其实我很佩服你。”
“但是你并不赞同我。”我朝他牵一牵嘴角。
他似乎暗暗叹息。
我问他:“你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吗?”
他犹豫片刻,说:“大学,我成绩一直前三。但是直到大二一位好打抱不平的本地同学才拉着我去找辅导员,主任,赏识我的教授,要到本属于我的奖学金。班助和辅导员差点被记过,从此被记恨上,毕业证没准时拿到。”
个中心酸,不为人道。
“校招进这所学校,我以为可以大展拳脚,可是第一次公开课被批的一无是处。乖乖服从他们好几年。还好康校长来这所学校,他教物理的,认可我的课,给过一些指点。公开课从优秀奖,到一等奖,用了六年。”
“这是你应得的。”
“不。那年是我大学教授的一个学生做主评委,他打了招呼。”他苦笑道。“你以为真凭实力吗?实力这玩意儿,能参加市里公开赛的,谁没有一点。”
天色越来越暗,阳台外的榕树下,斑驳的灯影,摇摇晃晃。
“按理说,我们这种教书匠,怎麽也要十年左右
才可能轮到得一等奖。排队等奖的人太多了,他们要报职称,要评奖,要升职···”
“邱宁宁第一二年都拿一等奖。今年她奖都不去领。”我稚气地发泄怒气。
他似笑非笑,摇摇头。“你上班也有两年了吧?怎麽还说出这样的话?”他不是责备,而是老父亲看犯错的女儿无可奈何宠溺又包容的语气。
我不说话。
他是个内敛的人。这十几分钟里,怕是我认识他以来,最交心的一次。
“你现在是正式编制。学校不动,你就不动。教育局奈何不了你。”
“可是······”我看他关切的眼神,咽下不经脑子的话。“嗯。”
“好。”
两个人就着这沉默,陪着时钟“滴滴答答”。外面知了声,炒菜声,孩子闹腾声,家长发怒声,一块混杂,又世俗,又烟火。
他站起来。我欲送他到楼下。他说:“进去吧。早点休息。明天,继续,战斗。”
我微微仰头,看着他的眼睛,笑得认真。
他有一瞬间失神,飞快回复淡然。点过头,走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