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三千铜钟悬于古刹峰峦之间。每逢朔望,钟声自山巅依次鸣响,声浪如潮,涤荡云海,檀香随着声波袅袅升腾,弥漫整片山脉,乃长安附近最负盛名的宗教盛景之一。
这一日,正是望日。陈默却并非为听钟而来。他循着一条极其隐秘的线索,追踪至后山一处人迹罕至的幽谷。线索指向一个与“方舟”系统可能有牵连的隐秘据点,且似乎与宫中某位贵人近期异常的举动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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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谷深处,瀑布如练,水声轰鸣,反而掩盖了远处传来的、最初的几声钟鸣。他看见柳砚儿——那个在东宫废立风波中曾有过数面之缘、看似柔弱温婉的乐师,此刻正独自站在水潭边,背影孤寂。
“柳大家。”陈默缓步上前,声音平静,“此地幽僻,非赏景之所。”
柳砚儿缓缓转身,手中捧着一盏模样古怪的青铜灯盏,灯盏上的纹路竟与渭水秘洞中所见的“方舟”纹饰有几分神似。她面色苍白,眼神空洞,唇边却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陈副使,你总是能找到别人找不到的地方,查到别人查不到的事。”
“这灯盏,从何而来?”陈默目光锐利如刀,锁定了那盏灯。他感知到灯盏上散着一股微弱却异常的能量波动,与“星髓”同源,却更加阴冷。
“一个……故人所赠。”柳砚儿的声音飘忽不定,“他说,此灯能映照人心最深处的渴望,也能……焚尽世间最虚伪的谎言。”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灯盏边缘,那上面的凤凰纹路竟微微亮起。
就在这时,终南山顶的铜钟群被依次敲响!
“当——”“当——”“当——”
庄严肃穆的钟声由远及近,如同实质的音浪层层推进,席卷了整个山谷!瀑布的水声仿佛都被这浩大钟声暂时压制。与此同时,弥漫山间的檀香气味也浓郁到了极致,随着声波汹涌而来!
钟声入耳,陈默猛地感到心神一震,并非因为钟声本身,而是他怀中的“星髓”竟与这钟声、这檀香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一股冰冷刺骨的能量瞬间从“星髓”中溢出,窜入他的经脉!
几乎是同一时刻,柳砚儿手中的青铜灯盏凤凰双目骤然亮起血红光芒!她脸上的空洞瞬间被一种极致的痛苦和某种无法抗拒的控制所取代,出一声如同梦呓般的低吟:
“凤凰……泣血……冰封……心窍……”
她的动作快得出了常理,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操控,袖中滑出一柄薄如蝉翼、泛着幽蓝寒光的匕,直刺陈默心口!那匕之上,淬炼着绝非人间应有的奇寒剧毒!
陈默因“星髓”的异动导致气血瞬间凝滞,竟未能完全避开!
“噗——!”
匕精准地没入他左胸之下三寸!一股难以形容的冰裂剧痛瞬间炸开,仿佛心脏被万年玄冰刺穿并冻结!
鲜血涌出,浸透青衫。
然而,那血液在触及柳砚儿因极度震惊、恐惧、挣扎而剧烈颤抖的指尖时,竟瞬间凝结成了赤红色的冰晶!
柳砚儿似乎被这景象和自己方才不受控制的行为惊呆了,眼中的空洞被骇然取代,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泪珠滚烫,恰好滴落在匕柄上雕刻的精细凤凰纹路之上。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遇到了寒冰,泪珠与凤凰纹路接触的瞬间,竟腾起一缕极细却异常清晰的青烟!那青烟的气息,与终南山巅三千铜钟齐鸣时,随声波升腾、弥漫山间的檀香烟气,一模一样!
陈默闷哼一声,踉跄后退,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的冰晶匕,又看向那缕诡异的、带着檀香气息的青烟,最后目光落在柳砚儿那张写满惊恐与茫然的脸上。
终南钟声依旧在回荡,檀香依旧在弥漫。
但这肃穆祥和的表象之下,是刺骨的冰寒、噬心的剧毒、以及一个将方舟之力、宗教仪式、人心操控交织在一起的、更加深邃恐怖的阴谋。
他终于明白,这三千铜钟鸣响,或许从来就不只是为了祈福。
而那缕檀烟,也绝非看上去那般纯净。
陈默的心口传来冰裂般的剧痛,柳砚儿手中的淬毒匕已没入三寸。鲜血浸透青衫,却在触及她颤抖的指尖时凝成冰晶——那泪珠坠在凤凰纹路上灼出的青烟,竟与终南山三千铜钟鸣响时升腾的檀烟一模一样。
“浑天仪…”陈默咳出黑血,笑声破碎却带着奇异的了然,“原来你们要的不是香方,是…穿越时空的锚点。”他猛然抓住柳砚儿欲抽离的手,将最后半块梅花酥塞进她苍白的唇间。酥皮碎裂的瞬间,磁石粉末与剧毒激烈碰撞,出细微的噼啪声。
柳砚儿瞳孔骤缩。喉间甜意翻涌的刹那,她看见陈默逐渐透明的身躯里浮现出敦煌飞天的虚影——箜篌弦动竟与三日前终南山的钟鸣完全同频!而自己鹤纹胎记下露出的齿轮,正随着飞天舞姿疯狂旋转。
“你早知我是天工阁最后的守钥人…”她撕心裂肺地嘶喊,机械齿轮割破皮肉渗出蓝血,“可你不知这具身体里…藏着贞观年间被武后诛杀的李淳风之魂!”
时空裂缝轰然洞开。o年的考古现场与武周时期的太极宫废墟重叠交错,陈默看见另一个自己正小心翼翼拂去浑天仪青铜罩上的积尘——而仪器的核心缺口,赫然是柳砚儿耳后那只振翅的迦陵频伽形状!
“原来…我就是浑天仪缺失的零件。”陈默在彻底消散前轻笑,染血的手指穿过时空屏障,轻轻碰触柳砚儿流泪的面颊,“告诉玄机子…他二十年前在敦煌捡到的孤儿,终于…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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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天的箜篌声达到顶峰。柳砚儿跪坐在盛唐的月光下,看着掌心逐渐凝结的冰晶里封存着一枚微缩芯片——那是陈默消散后唯一留下的东西,芯片表面蚀刻的编号竟与《酉阳杂俎》残卷末页的星图完全一致。
远处传来宫门开启的沉重声响,女帝的仪仗正在逼近。柳砚儿吞下芯片,机械齿轮重新覆上皮肤化作鹤纹。她对着虚空轻声道:“公子放心,这盛唐的月光…定会照亮你来的那个世界。”
最后一片梅花酥的甜香,混着血与机械的锈味,永远凝固在了时空裂缝闭合的瞬间。
暮鼓声里,傅府庖厨飘出胡萝卜与粳米混煮的甜香。陈默盯着陶碗里橙白相间的粥糜,只觉得喉间淡出鸟来。他叩了叩食案:“劳烦阿郑婶给碟咸齑。”
管厨的郑嬷嬷正翻炒着羊肉菘菜馅的油煎饼,锅铲敲得铁铛铮铮响。这妇人原是老夫人从扬州带来的陪嫁,颧骨生得极高,吊梢眼往粥碗一瞥:“郎君将就些罢。太医署昨日刚来府上嘱咐,三伏天忌咸忌腥——”她故意拉长调子,勺尖敲盛着玫瑰咸鼓的琉璃瓮,“这瓮还是杜主事家前日送来的,如今啧啧,谁还敢碰?”
角落里剁菘菜的小婢忽然瑟缩了一下——她姊姊正是在杜家灶上当烧火婢。
陈默默然。目光扫过灶台,忽然定在那瓮玫瑰咸鼓旁的白瓷盅上。盅盖隙缝里露出半截深褐色的东西,分明是长安西市最有名的“赵家八宝酱瓜”!
郑嬷嬷顺着视线望去,脸色骤变,肥硕的身子慌忙挡住瓷盅:“这是给大郎君备的药引子!郎君莫要乱瞧!”说着竟抽出腰间铜钥匙,“哐当”锁死了身后雕花食橱。
烛火噼啪一跳。陈默忽然想起晨起时,嫡长子傅文远院里的洒扫婢女偷偷抱怨,说大郎君昨夜呕血,嫌药苦摔了碗,非要就着赵家酱瓜才能服药。
“原是如此。”陈默垂眼轻笑,指尖忽然沾了粥汤,在榆木食案上画了只振翅鹤——与柳砚儿耳后胎记一模一样的鹤。郑嬷嬷瞳孔猛缩,钥匙串哗啦啦坠地。
恰此时,后院忽然传来凄厉哭喊:“大郎君咳血昏死过去了!”
郑嬷嬷疯魔般扑向食橱,颤抖着掏出酱瓜盅子往院里跑。陈默俯身拾起铜钥匙,轻轻插进锁孔一转——橱门洞开,整整齐齐摆着十瓮赵家酱瓜,每瓮封口都烙着天策府的朱雀火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