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指戴上时,刚好贴合他的指节,不松不紧。李嵩攥了攥手,忽然觉得这玉扳指比腰间的和田玉扣还要暖,连带着之前“敲门砖”的念头,都在这甜汤与扳指的暖意里,淡了许多。他抬头看向柳明微,见她正垂眸整理他的袖口,忽然开口:“往后府里的事,你多费心。”
柳明微闻言,抬头笑了笑,眼尾弯成月牙:“这是我该做的。不过你也别太累,御前当差再忙,也记得回府吃饭。我让厨房给你留着热菜。”
红烛燃到一半时,窗外传来宾客散去的喧闹,渐渐又归于安静。李嵩望着坐在对面的柳明微,她正低头用银簪拨弄烛芯,火光在她脸上晃着,柔和得不像话。他忽然想起大婚之前,自己总盘算着“邢国公的靠山”“勋贵圈的门路”,可此刻看着她的模样,竟觉得那些名头都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往后有人在府里等他,为他炖甜汤,为他备扳指,在他从御前回来时,递上一碗热饭。
他攥了攥手上的玉扳指,又摸了摸腰间的雀儿玉佩,忽然开口:“明微,明日我休沐,带你去西市逛逛吧?去年你说那家胡饼铺的饼子好吃,咱们再去买。”
柳明微拨烛芯的手顿了顿,抬头时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光,用力点头:“好啊。”
红烛的光映着两人的影子,落在描金的帐子上,轻轻晃着。李嵩看着她的笑脸,忽然觉得,这场始于政治的婚姻,好像从这一刻起,才真正有了“家”的模样。
贞观春深·府中喧
李嵩与柳明微的府邸是太宗赐下的,原是前朝一位老臣的宅院,坐落在平康坊东侧,朱漆大门前立着两尊汉白玉石狮,门楣上悬着“李府”鎏金匾额,日光一照,晃得人眼生亮。进门绕过雕着“松鹤延年”的青砖影壁,便是方阔的庭院,院中栽着两株百年石榴树,枝桠上还挂着去年的干花,此刻家丁正搭着梯子修剪枯枝;西侧回廊下摆着几盆新移来的秋菊,花瓣沾着晨露,是丫鬟刚从后园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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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府里就热闹起来。家丁来福扛着扫帚在前院扫落叶,竹扫帚划过青石板,“唰唰”声混着远处的晨钟声;铁柱挑着两只水桶从角门进来,桶沿晃出的水花溅在石阶上,他脚步匆匆往厨房去,嘴里还应着廊下丫鬟的话:“春桃姑娘放心,井水刚打上来,凉得很,正好湃着夫人要的酸梅汤。”
柳明微刚梳洗完,丫鬟春桃就捧着叠素色襦裙进来,指尖还捏着支银质海棠簪:“夫人,今日天凉,穿这件夹棉的正好,再簪这支簪子,配先生昨日说的西市胡饼,瞧着就清爽。”一旁夏荷正蹲在妆奁前整理饰,见柳明微点头,忙把叠好的帕子塞进她袖中:“夫人,帕子里裹了两块薄荷糖,先生怕您逛西市时渴,特意让厨房做的。”
正说着,管家老周掀帘进来,手里捧着本账册:“老爷,夫人,昨日平康坊胡商送来的波斯地毯已铺在前厅,还有吏部王大人送的那对青瓷瓶,摆在了书房博古架上。方才家丁长顺来报,西市那家‘胡记’饼铺的伙计已在后门等着,说按先生的吩咐,烤了刚出炉的羊肉胡饼。”
“知道了。”李嵩刚换好常服,家丁小四就捧着茶进来,杯底沉着两片龙井,是柳明微特意让留的新茶。他呷了口茶,目光扫过窗外:只见家丁阿福正搬着张竹椅往庭院里放,丫鬟秋菊跟在后面,手里端着个木盘,盘里是刚切好的梨片;冬雪则站在石榴树下,踮着脚摘树上残留的干石榴,想串成串挂在窗前当装饰。
厨房那边更热闹,丫鬟翠儿正围着灶台转,手里的锅铲翻着锅里的鸡蛋,油花“滋滋”响;云珠蹲在地上剥毛豆,豆壳堆了小半筐,嘴里还和翠儿搭话:“先生说今日要带夫人逛西市,咱们得多备些点心,方才青禾去后园摘了些软枣,正好做蜜饯。”灶台边老厨娘正往砂锅里添冰糖,砂锅里炖着银耳羹,甜香飘出厨房,引得路过的家丁狗剩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被翠儿笑着瞪了一眼:“狗剩哥,先生和夫人还没吃呢,你可别馋嘴!”
柳明微走到庭院里,见夏荷正帮铁柱擦汗,递过块帕子:“铁柱哥,挑水累了吧,歇会儿再去。”铁柱挠挠头,接过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不累不累,夫人和先生今日要出门,咱们得把府里拾掇利索,让先生放心。”一旁来福扫完落叶,正帮长顺搬花架,两人合力把一盆开得正艳的月季挪到窗下,刚放稳,就听柳明微笑道:“这盆月季摆在这里好,往后先生在书房看书,抬头就能瞧见。”
李嵩走到柳明微身边,看着满院忙碌的身影:来福的扫帚、铁柱的水桶、春桃的襦裙、夏荷的帕子,还有厨房里飘来的甜香,忽然觉得这才是家的模样——不是御前的恩宠,不是勋贵的靠山,而是有人为你备着热茶,有人为你扫净庭院,有人在你出门时,把该想的都想到。他伸手牵过柳明微的手,指尖触到她袖中的薄荷糖,轻声道:“走吧,去吃胡饼,再晚些,西市的杂耍该开始了。”
柳明微笑着点头,跟着他往后门走。路过角门时,正撞见丫鬟青禾提着篮软枣过来,见了他们忙行礼:“先生,夫人,软枣洗干净了,装在食盒里,您带着路上吃。”李嵩接过食盒,看了眼满院忙碌的家丁丫鬟,又看了眼身边的柳明微,嘴角的笑意比晨光还暖——原来这场始于政治的婚姻,早已在这府中的烟火气里,变成了他最踏实的归宿。
十余年权欲浮沉,终落得大理寺前满地尘泥。那枚曾贴着他皮肉的和田玉扣,此刻在绯色官袍下硌得生疼,裂痕间渗进朱砂批注的血色。
当他们终于抵达星陨阁时,看到的是李嵩将周御史的心脏放入炼丹炉,炉中沸腾的液体里浮着七颗丹药。“镇星纹与往生沙的融合体,终于要诞生了!“李嵩狂笑着吞下丹药,身体开始膨胀,皮肤下浮现出星官符印。
陈默与苏婉同时将璇玑玉按在炼丹炉上,两道光柱冲天而起,在星陨阁顶端形成巨大的星图。李嵩出凄厉的惨叫,他的身体被星图分解成无数光点,每一个光点都带着不同的星官记忆。
当晨光再次照耀长安时,地牢的密道已经崩塌。陈默搀扶着虚弱的苏婉,看着地上散落的青铜面具,每张面具下都露出普通人的面容——原来星陨阁的杀手早已混入胡戏,用往生沙控制了舞者。
“我们成功了吗?“苏婉望着自己恢复如初的手掌,仍心有余悸。
陈默握紧她的手,将林夏留下的玉坠挂在她颈间:“娘说星陨崖有真正的镇星纹,或许那里才是解开一切的关键。“
楚望舒的浑天仪突然落在他们脚边,星轨投影出玉门关外的地图,终点处标注着三个血色大字:“狼卫冢“。而在地图边缘,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神秘身影正缓缓走来,面具上的纹路与苏婉玉佩的凤凰纹完全一致。
夜漏三更,狱顶青苔渗出的水珠坠入陶罐,出空洞的回响。林书翰将最后半块粟米饼掰成碎屑,透过铁栅缝隙塞进隔壁囚笼:“甄兄,这是从老杨那儿讨来的野菜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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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传来锁链拖拽声,甄嘉瑞布满血痂的手接住食物:“莫要为我折损人缘。“他说话时牵动嘴角的伤口,暗红血痕顺着胡须滴在囚服上。这位曾任苏州刺史的老者,此刻形如枯槁,唯有眉骨处那道贯穿十年的刀疤仍泛着青气。
“咔嚓“一声,地牢木门被踹开。值夜禁子王霸天拎着半壶浊酒踉跄而入,腰间铁尺还沾着日间刑讯的血迹。“老东西!“他踢翻林书翰的破瓦罐,“明日卯时三司会审,你那御史中丞的爹若是再拿不出五千贯,老子就让你尝尝凤凰三点头的滋味!“
蜷缩在角落的老捕快张顺突然咳嗽起来,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抠住石砖。他曾是京兆府总捕头,因查获盐铁司贪腐案被构陷入狱,如今肋骨断了三根,却仍用残缺的指甲在墙上刻着密密麻麻的证词。
“王班头息怒。“商人赵德财谄媚地贴过来,油光满面的脸上堆着笑,“小的愿出十贯钱,求班头行个方便,让小人离那痢疾鬼远些。“他指了指另一侧囚笼里着高热的书生周明远。这个因撰写《盐铁论》被诬谤的寒门士子,此刻正用冻僵的手指在青砖上默写《治安策》。
“滚!“王霸天铁尺横扫,将赵德财的银锭打落在地,“你这铜臭满身的肥猪,也配与本官谈条件?“铁尺裹挟着风声掠过林书翰耳畔,却见他纹丝不动,正用碎瓷片在墙上刻着《朋党论》的批注。
“且慢。“角落里传来沙哑的声音,哑巴老杨突然站起身。这个入狱三年从未开过口的怪人,此刻竟用炭笔在地上写道:“要审便审,何须恫吓。“字迹工整如簪花小楷,与他布满伤疤的粗糙手掌极不相称。
王霸天脸色骤变,抄起铁尺就要上前。忽听地牢深处传来锁链轻响,狱卒李二狗匆匆跑来:“班头,经略使大人的加急文书。“王霸天撕开火漆,借着油灯扫了两眼,突然狞笑着看向甄嘉瑞:“老东西,你儿子在朔州战场抗命不遵,已被就地正法!“
甄嘉瑞猛然抬头,浑浊的眼中迸出精光:“竖子敢尔!“他不顾锁链缠身,扑向铁栅的刹那,囚服撕裂声中露出左肩的刺青——那是二十年前平定突厥时,太宗皇帝亲赐的“安西军魂“四字,此刻已被刑伤染成紫黑色。
林书翰瞳孔骤缩,他忽然想起去年在史馆查阅的档案:贞观二十三年,朔州守将甄承业正是因违抗军令,率孤军奇袭突厥王庭而战死。这个秘密被史馆刻意隐去,难怪眼前的甄嘉瑞
“阿爹!“隔壁突然传来少女的哭喊。众人惊愕中,赵德财肥胖的身躯竟像蛇般挤过铁栅缝隙,冲进甄嘉瑞的囚笼。他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的牡丹胎记:“女儿不孝,让您受苦了!“
原来赵德财竟是女扮男装的江湖侠盗“红牡丹“,专劫贪腐官吏。三年前她劫了李嵩运往突厥的粮草,却被栽赃入狱。此刻她颤抖着从髻中取出半片青铜虎符,与甄嘉瑞颈间的残符严丝合缝。
“虎符现世,逆鳞将起。“哑巴老杨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他掀开衣襟,露出心口的狼刺青——那正是二十年前被灭门的草原狼卫图腾。
王霸天见状不妙,刚要吹响警哨,却被周明远用铁链缠住脖颈。这个病弱书生不知哪来的力气,将王霸天的头狠狠撞向石壁:“还我父亲命来!“鲜血飞溅中,周明远从王霸天怀中搜出一本账册,上面赫然记载着周御史弹劾李嵩的密折被截胡的经过。
地牢的黑暗中,五双眼睛在摇曳的油灯下交汇。林书翰握紧虎符,只觉掌心烫,仿佛有什么古老的力量在苏醒。他望向甄嘉瑞,却现老者正凝视着老杨心口的狼刺青,眼中泛起泪光:“原来当年突围的不止我一人“
当晨光终于透过透气孔洒在地牢时,五人背靠背坐在冰冷的石壁上。红牡丹将最后的水囊递给周明远,老杨默默为甄嘉瑞包扎伤口。林书翰取出袖中残卷,正是昨夜在王霸天身上搜到的《盐铁密档》,泛黄的纸页上,赫然记载着李嵩用“往生沙“控制边军的惊天阴谋。
“诸位。“林书翰将残卷按在膝头,“我等虽身陷囹圄,但若能活着出去“
“必要将这吃人的世道,捅个窟窿!“红牡丹握紧腰间并不存在的佩剑,眼中映着牢顶透下的一线天光。
老杨默默点头,用炭笔在地上写下“狼卫未死“四字。周明远擦拭着染血的《治安策》,甄嘉瑞则轻抚虎符,仿佛在抚摸儿子的遗骨。
铁栅外传来新的脚步声,但这一次,没有人再感到恐惧。因为他们知道,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深处,一颗火种已然点燃——那是用理想、仇恨与真相淬炼的火种,终将在某个黎明,焚尽所有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