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彦却丝毫不慌,弯腰捡起碎片:“将军,孩子们的村落被焚时,朝廷的援军在哪?将士们啃着树皮时,户部的粮车在哪?”他抬眼,目光锐利,“今日我带他们来,若是被人撞见,说将军私藏义士、意图不轨,您觉得朝廷会信您的‘固守’?”
萧靖远的脸色瞬间煞白——苏彦这是断了他的退路。他喘着气,忽然指向帐外:“把萧澈给我绑了,送去京城领罪!”
帐帘“哗啦”被掀开,萧澈一身劲装站在门口,肩上还带着练兵时的尘土:“爹,孩儿一人做事一人当,只是北狄压境,您若再犹豫,雁门关就真守不住了!”
萧靖远看着儿子坚毅的脸,又瞥了眼地上仍跪着的少年,喉结动了动。良久,他叹了口气,伸手扶住萧澈的肩:“傻孩子,爹……怎会真的送你去领罪?”
夜风卷着帐外的篝火进来,映得三人的影子在墙上晃动。苏彦悄悄将那坛没喝完的烈酒挪到案边,眼底露出一丝笑意——雁门关的黎明,终究要靠刀光剑影来换了。
帐外的风更紧了,把篝火吹得噼啪作响,火星子溅在帐帘上,又很快被朔风卷走。萧靖远走到案前,手指抚过地图上标注“狄人主营”的红圈,指腹蹭过那些密密麻麻的烽燧标记——那是半月来被攻破的防线,每一个红点都浸着将士的血。
“义兵有多少人?”他忽然问,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些。
萧澈往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张揉得皱的布条,上面用炭笔写着数字:“三百二十人,多是猎户和退伍老兵,箭术都好,就是兵器不足,只有五十把弯刀,其余的多是削尖的木矛。”
苏彦适时补充:“我已让人连夜熔了帐后废弃的铁甲,能铸出二十把短刀,再加上咱们帐下还能动用的八十名亲兵,凑够四百人,明日拂晓突袭狄人粮营,胜算能有六成。”
“六成?”帐外突然传来一声低叹,一个满脸风霜的老兵掀帘进来,是跟着萧靖远守了五年雁门关的周老卒,他手里还握着半块啃剩的树皮,“将军,狄人粮营外有三层岗哨,咱们这点人,怕是刚靠近就被现了。”
萧靖远回头,见周老卒的鬓角结着白霜,袖口还破了个洞,露出冻得紫的手腕。他沉默片刻,从自己腰间解下佩刀——那是当年先帝赐的“破虏刀”,刀鞘上的铜纹已磨得亮。“周大哥,这刀你拿着。”他把刀递过去,“明日你带二十个弟兄,从西侧的沟壑绕过去,那里是狄人岗哨的盲区,我三个月前查过地形。”
周老卒愣了愣,双手接过刀,指腹摩挲着刀鞘:“将军,您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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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已决。”萧靖远的目光扫过帐内三人,“萧澈,你带义兵走正面,假装偷袭,引开狄人的主力;苏彦,你带亲兵守在东侧的山口,等狄人援兵出来,就用滚石堵路;周大哥,你摸到粮营后,找准油桶的位置,一把火点燃,剩下的交给我。”
话音刚落,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哨兵跌跌撞撞跑进来,脸色惨白:“将军!狄人……狄人侦查兵到了营外三里地,还放了狼烟!”
萧靖远心头一沉——狄人竟来得这么快。他快步走到帐口,掀帘望去,只见西北方向的夜空里,一缕灰黑色的狼烟正缓缓升起,像一条狰狞的蛇,缠在雁门关的天幕上。
“慌什么。”他回头,声音稳得像城墙上的青石,“苏彦,你去通知各帐,就说例行操练,让弟兄们把甲胄穿好,别露了破绽;萧澈,你带那两个少年去帐后,教他们搭陷阱,用绳索绊住狄人的马腿;周大哥,你现在就去西侧沟壑,把标记做好,别等明日了,今夜就动手。”
众人领命要走,萧靖远却又叫住萧澈,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那是萧澈母亲生前留下的,玉上刻着“平安”二字,边角已被磨圆。“带上这个。”他把玉佩塞进儿子手里,指尖触到萧澈掌心的茧子,那是连日练兵磨出来的,“小心点,爹还等着跟你一起喝庆功酒。”
萧澈攥紧玉佩,眼眶有点红,却只应了声“知道了”,转身跟着苏彦出了帐。周老卒最后看了萧靖远一眼,提着破虏刀,脚步坚定地消失在夜色里。
帐内只剩萧靖远一人,他重新走到地图前,拿起炭笔,在“狄人主营”旁又画了一个圈,圈里写了个“萧”字。风从帐帘的缝隙里钻进来,吹得地图边角翻飞,他伸手按住,目光落在雁门关的城楼上——那里还亮着零星的灯火,是守夜的士兵在站岗。
“再等等。”他对着空帐轻声说,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那些逝去的将士,“等火起,咱们就杀回去,把这雁门关的天,重新撑起来。”
夜更深了,朔风卷着沙砾,却吹不散帐内的决心。远处的狼烟还在飘,而雁门关的营地里,一道道黑影正悄然移动,像蓄势待的狼,等着黎明前的那一声号令。
贞观十六年·长安永兴坊
暮鼓声里,江策踏过朱雀门血迹未干的石板——三日前汉王李元昌刚在此伏诛。这位秦王府旧部因陇右军功获封云麾将军,却在新婚三载后深陷无子困局。按《贞观律》“七出”之条,妻李卿霞石榴裙下跪遍大兴善寺佛阶,腕间血经浸透绢帕,仍未能换来一子半女。而在大理寺天牢深处,年轻的录事陈默正秉烛整理汉王案卷宗,笔尖忽然在验尸格目某处凝滞——死者指甲缝中的靛青染料,与庆王府进贡的波斯蜡染如出一辙。
金冠谜影
上巳节曲江夜宴,晋王李治奉旨代帝赏宴。当卿霞跳破阵乐时诃子裙骤然崩裂,露出腰间黥面“奴”字。满座哗然中,庆王嫡孙李俅突然掷盏怒喝:“何人敢辱我府逃奴!”江策方知妻子原是庆王府豢养的胡旋姬。宴席角落,李治手中九环锡杖忽然坠地,三日前父皇密嘱言犹在耳:“庆王与东宫过从甚密,吾儿当观其变。”
当夜书房,卿霞泣呈密函时,窗外忽有瓦片轻响。陈默如夜枭掠下屋檐,掌中扣着半截被削断的弓弩机括——有人要灭口却被他截杀。羽林军彻夜搜捕太子同党时,江策奉命戍守宫门,竟见李俅金冠染血从庆王府角门闪出。与此同时,陈默在毗邻的崇仁坊水道中,捞起一具穿着刑部公服的尸身,怀中龙纹佩正与汉王案证物同源!
法寺惊变
大理寺狱中,卿霞供词掀起滔天巨浪。治书侍御史权万纪突呈验尸格目时,陈默竟从旁证箱中取出一套琉璃验毒器:“下官请复验李俅尸身。”银针探喉竟变绛紫色——淬毒冰蚕丝早被替换进刑部证物库。
“按《贼盗律》,奴婢弑主当凌迟。”法曹捧律疏的手在抖。
屏风后忽传清音:“且慢。”
长孙皇后素衣现身,身后跟着捧药箱的李治。晋王突然指向尸格:“簪入喉三寸而创口无绽裂——此乃军中三棱刺手法,岂是女流所能?”三日后刑部侍郎张达落网时,陈默在其宅中搜出与汉王府凶器同工的淬毒冰蚕丝,更现暗格里与齐州往来的密信。
太极殿对决
贞观殿上,庆王李琮跪地泣血。江策劈开殿柱露出百卷《往生录》时,李治忽然出列:“儿臣请召人证。”陈默押着祆教祭师入殿,呈上庆王府通过祆教祭坛传递军情的铁证。李世民抚过录册忽掷杯怒喝,庆王面如死灰之际,长孙皇后捧出玉匣:“三日前有沙门呈此物。”匣中血书却让李治瞳孔骤缩——那沙门袖口纹样,竟与三个月前刺杀自己的死士相同。
长乐门终章
李世民夜宿立政殿后,诏令竟成。感业寺青灯下,卿霞接过李治亲赐的度牒时,忽见“敕赐法号明空”下的暗记——那是她三年前在陇右救下的少年留下的承诺。寺门外,陈默将调任东宫令投入火盆,江策惊问何故,这位大理寺奇才望向皇城:“晋王今日求情时,眼中藏着贞观之后的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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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水畔离别时,卿霞素袍回眸:“妾腕间金钏已熔铸佛前灯。”江策突然懂得君王不得已的慈悲,却不知三十步外柳树下,李治正对陈默轻声道:“记住今日蝼蚁之痛——来日你我掌律法,当使天下无冤狱。”暮色中《秦王破阵乐》自宫门隆隆传来,三个男人的目光在长安暮色中初次交汇,织就未来永徽年代的第一个契机。
贞观十七年·清明
玄武门血迹初褪,大理寺录事陈默独自走入承天门街暗巷。当他指尖掠过砖墙某道刻痕时,整面墙壁悄然翻转——玄镜司青铜门枢在地底出沉闷回响。三重铁门后,案上摆着李世民亲赐的螭虎铜符,旁压密旨:汉王案涉祆教妖术,着玄镜司彻查庆王府与东宫往来。
他抚过铜符上那道深痕。去年陇右军中,正是这符牌为他挡下突厥射雕手的毒箭,而赐符之人说大唐阴影里需要双眼睛时,东宫烛火正映在陛下眼底。
双面夜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