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刀疤脸的声音如同淬了冰,斩钉截铁,“老三,绳子!”
被称为老三的汉子立刻解下背负的粗麻绳,迅在井边一棵枯死的老槐树上打了个死结,将另一端抛入深井。
“我下去!”刀疤脸将弯刀咬在口中,双手抓住绳索,没有丝毫犹豫,魁梧的身躯异常灵活地翻入井口,迅向下滑去!身影很快被井口的黑暗吞噬。
阴鸷汉子和老三则紧握武器,屏息凝神地守在井口,目光如同鹰隼,死死盯着那幽深的井口和绳索的动静。寒风卷起雪沫,拍打在脸上,带来刺骨的冰冷。后院死寂无声,只有绳索摩擦井壁的细微“沙沙”声,和井下隐约传来的、刀疤脸沉重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井下的动静似乎停止了。
“头儿?怎么样?”阴鸷汉子忍不住朝井下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死寂。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井口两人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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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官道,风雪商队,迷途之将。
车轮碾过冻土,出单调而沉闷的“咯吱”声。厚重的毡布车帘隔绝了外面肆虐的风雪,车厢内弥漫着浓烈的草药味、牛羊膻味和一种廉价的、带着甜腻香气的熏香味道。
萧凛(或者说,此刻这个失去了所有记忆、只剩下本能和剧烈头痛的男人)靠坐在颠簸摇晃的车厢角落里。身上裹着厚实却粗糙的羊毛毯子,脸上那道被爆炸和高温灼伤的恐怖疤痕,被厚厚的、浸透药汁的麻布包裹着,只露出一双深不见底、此刻却充满了无尽迷茫和空洞的眼睛。
他微微垂着头,散乱的黑黏连在包裹伤口的麻布边缘。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放在腿上的那柄通体乌黑、刀镡处闪电纹路流转着微弱幽蓝电芒的佩刀。指尖每一次抚过靠近刀镡刀脊处那道细微的陈旧划痕时,身体都会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仿佛那道划痕连接着灵魂深处某个被彻底撕裂的伤口,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呃……”压抑的、带着痛苦的低哼从他紧抿的唇间逸出。每一次剧痛袭来,脑海中那些破碎混乱的画面就更加狂暴地翻腾——燃烧的穹顶……刺目的赤金烈焰……一双平静却绝望的眼睛……一抹刺眼的素白……还有……一个模糊不清、却让他心脏如同被狠狠攥住的纤细身影……“昭……昭……”一个破碎的音节,如同梦呓般,再次不受控制地从他口中滑出。
“大个子,你又头疼了?”一个清脆如银铃、带着浓浓西域口音的声音响起。车帘被掀开一角,寒风卷着雪沫灌入,随之探进来的是一张充满异域风情的少女脸庞。蜜色的肌肤,浓密卷翘的睫毛下是一双大而灵动的琥珀色眼睛,鼻梁高挺,嘴唇饱满红润如同熟透的樱桃。正是商队领的女儿,阿娜尔。
她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陶碗,浓郁的草药味弥漫开来。她灵活地钻进车厢,坐到萧凛身边,丝毫不介意他脸上狰狞的伤疤和身上散的血腥药味,将陶碗递到他嘴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和好奇:“快,把药喝了!阿爸说这药能止痛安神!你老是这样头疼可不行!”
萧凛空洞迷茫的目光缓缓聚焦在阿娜尔脸上,又落在她递来的药碗上。浓重的草药味刺激着他的鼻腔,却无法唤醒任何关于“药”的记忆。他本能地有些抗拒,微微偏了偏头。
“哎呀,别躲嘛!”阿娜尔娇嗔道,干脆伸出小手,轻轻捏住他的下巴(动作大胆而自然,带着西域少女特有的爽朗),将碗沿凑近他干裂的嘴唇,“乖,喝了就不疼了!你看你,伤得这么重,要不是我和阿爸在黑石河滩下游现你,你早就冻死喂狼啦!快喝!”
她的手指温热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那声“乖”像带着某种魔力,让萧凛混乱痛苦的意识出现了一丝短暂的凝滞。他不再抗拒,就着阿娜尔的手,机械地、小口地吞咽着碗中苦涩滚烫的药汁。药液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灼热,却奇异地暂时压制了那撕裂灵魂般的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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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萧凛顺从地喝药,阿娜尔满意地笑了,露出两颗俏皮的小虎牙。她的目光好奇地落在他腿上那柄通体乌黑、散着冰冷煞气的长刀上:“你这把刀真特别,黑乎乎的,但上面的花纹会光哎!它叫什么名字?”
萧凛的目光随着她的话语,再次落回黑刀之上。名字?他努力地在混乱的脑海中搜寻,却只有一片空白和剧烈的刺痛。他茫然地摇了摇头。
“连自己的刀叫什么都忘了?”阿娜尔瞪大了眼睛,随即又释然,“也是,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腰间一个绣着繁复花纹的小皮囊里,掏出一块半个巴掌大小、通体温润、边缘圆滑的白色玉珏。
“喏,这个是在你身上找到的,被血糊住了,阿爸让我洗干净了。”阿娜尔将玉珏递到萧凛眼前,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这玉多好!上面还刻着一只鸟呢!虽然……翅膀好像被什么东西划坏了半截?”
萧凛的视线落在玉珏上。温润的白玉,触手生温。玉珏中央,一只线条流畅、姿态优雅的玄鸟(大胤国鸟)浮雕,正欲展翅高飞!然而,在玄鸟左侧翅膀的边缘,一道极其细微、却异常刺眼的陈旧裂痕,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折断,生生破坏了那完美的姿态!
玄鸟!折翼的玄鸟!
嗡——!!!
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灵魂!萧凛浑身剧震!一直空洞迷茫的双眼,瞳孔骤然收缩到了针尖大小!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清晰的剧痛,混合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巨大悲恒和暴戾杀意,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垮了他脆弱的意识堤防!
“呃啊——!!!”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极致痛苦的凄厉嘶吼,猛地从他喉咙深处炸开!他猛地抬手,狠狠捂住了剧痛翻涌的太阳穴!手中的药碗“啪嚓”一声摔在地上,碎裂开来!滚烫的药汁溅湿了羊毛毯!
“大个子!你怎么了?!”阿娜尔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吓得花容失色,惊叫着想要按住他剧烈颤抖的身体。
萧凛却猛地抬起头!那双被剧痛和混乱彻底吞噬的眼睛,此刻布满了骇人的血丝,死死地、如同受伤的凶兽般,瞪着阿娜尔手中那块刻着折翼玄鸟的白玉!仿佛那不是一块玉,而是他毕生最痛恨的仇敌!
“杀……杀……!”破碎的、充满无尽杀意的嘶吼从他染血的唇间断续迸出!他那只紧握着黑刀的手,手背上青筋暴突,刀身出不堪重负的低沉嗡鸣!幽蓝的电芒在闪电纹路上疯狂流转!
“阿爸!阿爸快来啊!”阿娜尔彻底慌了神,看着眼前这个瞬间化身凶魔的男人,恐惧地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