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西斜,橘红色的霞光染透了半边天际,也将小镇外的溪流映照得粼粼如金。
林晚的小竹篓里已经装了小半篓螺蛳,她心满意足地爬上岸,湿漉漉的脚丫在草地上踩出一串脚印。
“师姐,月璃姐姐,我们回去吧!晚上让客栈老板娘煮螺蛳汤喝!”
沈嫣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沾着的草屑。
玩了一下午,她间的银簪有些松了,几缕碎散落在颊边,被霞光染成温柔的暖金色。
苏月璃很自然地伸手替她将碎拢到耳后,指尖在她耳廓轻轻一碰:“走吧。”
三人沿着来时的田埂小路往回走。
林晚提着竹篓走在最前,叽叽喳喳说着要怎么煮螺蛳;
沈嫣和苏月璃并肩跟在后面,衣袖偶尔相触,气氛宁静而闲适。
快走到镇口那棵老槐树下时,沈嫣若有所觉,脚步微微一顿。
槐树投下浓重的阴影,树下的青石板路上,站着一道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浅青色的布裙,样式简单得近乎朴素,墨用一根木簪随意挽起,几缕丝被汗水黏在白皙的额角。
她背对着夕阳站立,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但那挺直如松的脊背,以及手中那柄即使收在简陋剑鞘中也掩不住凛冽气息的长剑,都让沈嫣的心跳漏了一拍。
苏月璃也看见了那人。她的目光在那身影上停留了一瞬,唇角轻轻弯起一个了然又复杂的弧度,然后很自然地拉住了正要往前跑的林晚:
“晚晚,你看那边有卖糖画的,姐姐带你去买一个好不好?”
“真的?”林晚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睁大眼睛顺着苏月璃指的方向望去,“在哪里在哪里?”
“就在前面巷口。”苏月璃牵起林晚的手,又回头对沈嫣柔声道,“嫣儿,我们先过去看看,你慢慢来。”
她的话说得自然,眼神里却带着一种“我明白”的温柔纵容。
说完,便真的牵着一步三回头的林晚,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了。
老槐树下,只剩下沈嫣和那道青色的身影。
晚风拂过,吹动了槐树的枝叶,也吹动了那人颊边的碎。
她似乎终于鼓足了勇气,从树影里缓缓走了出来。
霞光落在她脸上。
是凌霜寒。
可她看起来和沈嫣记忆中的凌霜寒不太一样。
没有了蜀山席弟子那身清冷孤高的白衣,没有了一贯的从容镇定,此刻的她穿着寻常布裙,风尘仆仆。
脸颊因为赶路而泛着淡淡的红晕,冰蓝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沈嫣从未见过的——慌乱、紧张,以及一种近乎笨拙的不知所措。
她就那样站在几步开外,手指紧紧握着剑鞘,指节微微泛白。
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出声音。目
光落在沈嫣脸上,又像是被烫到般迅移开,看向旁边的青石板,耳根以肉眼可见的度红了起来。
沈嫣看着她这副模样,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
她向前走了两步,在凌霜寒面前停下。两人离得很近,近到沈嫣能看清她睫毛上沾染的、还未干透的细碎水珠——或许是露水,或许是汗水。
也能看清她紧抿的唇瓣,和微微颤抖的指尖。
“凌师姐。”沈嫣轻声开口。
凌霜寒的身体几不可查地一颤。她终于抬起头,目光与沈嫣的对上,那双总是清冷如冰的眼眸此刻水光潋滟。
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思念、担忧、羞窘,还有一路奔波的疲惫。
“我……”她的声音有些哑,顿了顿,才勉强找回语调,“路过。”
说完这两个字,她像是意识到这个借口有多么拙劣,脸颊更红了,慌忙补充:“不是……我是说,南疆……这边……”
她越说越乱,语无伦次,最后干脆闭上了嘴,只是用那双泛着水光的蓝眼睛看着沈嫣,眼神里有懊恼,也有无助。
沈嫣忽然想起苏清寒之前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南疆潮湿,蚊虫多。我那徒弟怕痒,被叮了肯定要恼。”
原来……是这样。
原来有人把一句随意的调侃当了真,千里迢迢,风尘仆仆,就为了来看一眼她是不是被蚊虫叮了,是不是在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