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露时,凌霜寒便醒了。
这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蜀山雪霁峰的晨钟总是在寅时三刻准时敲响,百年来从未改变。
即便此刻身处南疆小镇的客栈,她的身体依旧在熟悉的时辰自动苏醒。
房间里还残留着昨夜熏蚊的艾草气息,混着木头和棉布特有的味道。
凌霜寒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头顶陌生的床帐,一时间有些恍惚。
片刻后,她坐起身,动作轻悄地下床。推开窗,带着凉意的晨风涌进来,吹散了屋内最后一丝睡意。
小镇还在沉睡,青石板路上只有早起的挑夫路过,扁担吱呀作响。远处传来隐约的鸡鸣。
她该练剑了。
这个念头几乎是本能地冒出来。但当她伸手去拿靠在床边的霜华残剑时,动作却顿住了。
这里不是蜀山,没有剑坪,也没有需要她以身作则带领弟子晨练的责任。
隔壁房间……沈嫣应该还在睡。
凌霜寒握着剑柄,在窗边站了许久。晨光一点点爬上窗棂,将她浅青色的身影拉长投在地上。
最终,她没有拔剑,只是将剑重新放回床边,转身去洗漱。
换好衣裳,束好,凌霜寒在房间里踱了两步,又坐回床边。
她不知道该做什么——等待沈嫣醒来?似乎太刻意。自己先下楼?又怕错过。
这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很陌生。
在蜀山,每一天的每个时辰该做什么都是清楚的:
晨练、早课、巡视、处理庶务、晚课、修行。
可现在,那些条条框框都远了,只剩下大片空白的、需要自己填满的时间。
她忽然想起昨夜沈嫣说的话:“放松点,凌师姐。这里没有师尊看着,也没有门规约束。”
放松……该怎么放松?
凌霜寒正出神,隔壁房间传来细微的动静——是床板轻响,然后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她几乎是立刻站起身,却又僵在原地。现在过去会不会太早?会不会打扰?
就在她犹豫时,房门被轻轻叩响了。
凌霜寒快步走过去拉开门。门外站着已经穿戴整齐的沈嫣,墨松松束在脑后,脸颊还带着刚睡醒的浅浅红晕,眼眸却清澈明亮。
“凌师姐起这么早?”沈嫣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凌霜寒点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开:“习惯了这个时辰。”
“那正好,”沈嫣微笑,“陪我去后院打水洗漱?客栈的水井在后头,我一个人提水有些吃力。”
这当然只是借口。以沈嫣化神期的修为,莫说提水,就是搬山填海也不在话下。
但凌霜寒没有戳破,只是又点了点头,侧身让沈嫣进门:“等我拿剑。”
她转身回屋取了霜华残剑,握在手中时,那份惯常的从容似乎回来了一些。
剑是她的本命,是她的道,握着剑,就像握住了某种定心锚。
两人一起下楼。大堂里空荡荡的,掌柜夫妇还没起身。
穿过侧门来到后院,果然有一口老井,井沿的青石被磨得光滑亮。
旁边种着几丛不知名的花,晨露在花瓣上滚动,晶莹剔透。
沈嫣拿起井边的木桶,正要抛下井绳,凌霜寒已经伸手接了过去。
“我来。”她说。
沈嫣没有争,退开半步,看着她熟练地将木桶抛下井,手腕一抖,绳索绷紧,再一提,满满一桶清水便稳稳地升了上来。
水花溅起,在晨光中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凌霜寒将水倒进旁边的木盆里,又打了第二桶。
她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常年练剑养成的精准力道,却又小心地控制着,不让水花溅到沈嫣身上。
“凌师姐很会打水?”沈嫣倚在井边,含笑看着她。
凌霜寒的动作顿了顿,低声道:“小时候……在俗世家中,做过。”
她说得简短,沈嫣却听出了其中的未尽之意。
凌霜寒从未提过自己的出身,沈嫣也只知她是玄胤真人从山下带回的孤儿,天赋绝伦,一路成为蜀山席。
原来她也有在俗世生活的过往,也会做这些寻常杂事。
“那时候很辛苦吧?”沈嫣轻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