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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笔底锋芒藏韧性(第1页)

檐角的铜铃还沾着风的凉意,后花园里的榴花已迫不及待地燃起来,艳红的花瓣层层叠叠,将初夏的暖光揉碎在枝叶间,空气里浮动着甜润的花香与泥土的微腥。

潇湘阁内,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描金妆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云舒正踮着脚从樟木箱里翻找衣裳,指尖划过一匹天青色的软缎,触感柔滑如流水:“姑娘,这件月白绣折枝榴花的褙子如何?配着水红的马面裙,既衬气色又不失活泼,正好合着今日赏花的景致。”星辞则在一旁的妆奁前细细挑选,将一支点翠嵌珍珠的步摇放在明面上,又拣了对小巧的银质石榴耳坠,笑道:“姑娘年纪小,不宜戴太厚重的饰,这支步摇轻巧,走动时流苏微动,正好灵动。”

林苏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眉眼间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她微微出神,耳边却传来宁姐儿温和的督促声:“婉儿,你鬓边的珠花歪了,让丫鬟重新簪好;闹闹,不许再扯裙子上的流苏,仔细失了仪态。”转头望去,宁姐儿身着石青色缠枝莲纹褙子,腰间系着墨绿的汗巾,举手投足间已颇有长姐的沉稳风范。婉儿正对着铜镜抿唇笑,闹闹则撅着嘴,被宁姐儿轻轻拍了下手背,才安分地站好。

辰时三刻,马车缓缓停在永昌侯府旁支的朱漆门前。庄姐儿早已带着丫鬟在门口等候,她穿一身桃粉色撒花罗裙,外罩一层藕荷色轻纱,见了众人便笑着迎上来,声音清甜如浸了蜜:“可算把你们盼来了!园子里的芍药开得正好,还有几株晚樱未落,特意留着与你们一同赏玩。”

后花园果然精巧雅致。青石小径蜿蜒穿过花丛,两旁种满了芍药、蔷薇与月季,各色花朵争奇斗艳,引得蜂蝶翩跹。一池碧水澄澈见底,几尾金红锦鲤摆着尾巴游来游去,偶尔甩动鳍尾,溅起细碎的水花。女孩们散去了初见时的拘谨,很快便热闹起来。喜姐儿和芙姐儿围在石桌旁,小心翼翼地展开一方新得的绣样,啧啧称赞着上面的双面绣技法;宁姐儿正陪着庄姐儿说话,婉儿则拉着闹闹,蹲在池边用零碎点心喂食锦鲤,清脆的笑声惊飞了枝桠间的雀鸟。

林苏年纪最小,性子也偏静,大多时候只是站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姐姐们说笑。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庄姐儿身上——今日的庄姐儿依旧笑语嫣然,眼角眉梢带着主人家的热情周到,但不知为何,那笑容像是蒙了一层薄纱,总透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倦意。她起身时会下意识地扶着石桌边缘,动作轻缓得过分,连转身都比往日慢了半拍。方才丫鬟端来一碟冰镇杏仁酪,她身边那位穿着藏青色比甲的妈妈连忙上前,伸手想扶她的胳膊,眼神里满是紧张,见庄姐儿摇头示意无事,才稍稍松了口气,却依旧寸步不离地守在旁边。

林苏心中的疑窦越来越深。她的目光掠过庄姐儿宽松的罗裙,方才庄姐儿俯身去闻一朵芍药时,裙摆微微绷紧,竟隐约勾勒出小腹处一丝极淡的隆起。那隆起很细微,若不仔细观察,很容易被宽松的衣料遮掩过去,可配上她那过分谨慎的姿态、眉宇间的疲惫,以及那位妈妈紧张的神情……

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如同数九寒天里的冰锥,猝不及防地刺入林苏的脑海,让她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凝固。

她定了定神,见姐妹们的注意力都被不远处一丛新开的白芍药吸引,纷纷围过去品评花色,便借着整理裙摆的动作,悄悄挪到庄姐儿身边。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和难以置信的求证意味,几乎是用气音问道:“庄姐姐,你……你可是……有喜了?”

庄姐儿闻言,先是瞳孔微缩,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像是被戳中了心事般,两朵红云迅爬上脸颊,蔓延至耳根。那红晕里带着新嫁娘独有的羞涩,眼波流转间,却又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认命般的平静。她轻轻点了点头,指尖下意识地抚上小腹,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声音柔得像羽毛:“嗯,才三个月,胎像还不稳,家里让多静养,本不想张扬的。倒是你这小丫头,眼睛这般尖,还是被你瞧出来了。”

轰——!

尽管心中已有了猜测,可亲耳听到庄姐儿的确认,林苏还是感觉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嗡嗡作响。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眼前阵阵黑,指尖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庄姐儿!她记得清清楚楚,庄姐儿去年暮春才及笄,按照这个时代的算法,今年虚岁也才十八!十七岁啊……在她穿越而来的那个世界,这还是个刚刚结束高考、踏入大学校园的年纪。她们会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背着各式各样的书包,在明亮的教室里听老师讲课,在操场上奔跑嬉戏,在图书馆里翻阅喜欢的书籍。她们会为了一道难解的数学题绞尽脑汁,会和闺蜜分享各式各样的零食,会在笑着说对未来的憧憬——或许是找上心仪的工作,或许是环游世界,或许是成为一名医生、老师、科学家……她们的人生有无数种可能,青春如同刚刚绽放的花朵,带着无限的生机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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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这里,十八岁的庄姐儿,却已经嫁为人妇,并且即将成为一个母亲!

林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庄姐儿的身上。她的身形依旧纤细,肩膀还带着少女的单薄,那张脸上虽然施了薄妆,却依旧能看出未脱的稚气,眼尾的弧度还带着青涩。这样一个半大的孩子,她的身体尚未完全育成熟,如何能承受十月怀胎的艰辛与生产的风险?她自己还需要别人的照顾,如何去承担起哺育一个新生命的责任?她的人生,难道就这样被定格在内宅的方寸之地,被相夫教子、生儿育女这些事情填满,再也没有机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一股巨大的情绪如同惊涛骇浪般在林苏的心中翻涌,愤怒、悲哀、无力、窒息……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淹没。她看着庄姐儿那张带着羞涩与平静的脸,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憋得喘不过气来。这就是这个时代绝大多数女性的宿命吗?从出生起,便被教导着要三从四德,要学会持家理事,及笄之后便匆匆嫁人,然后一生都在为丈夫、为孩子、为家族而活,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

“曦曦?你怎么了?”庄姐儿见林苏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不由失笑。她拿起手中的团扇,轻轻拍了拍林苏的手背,扇面上的茉莉花香拂过鼻尖,她的语气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淡然,却精准地戳中了林苏的心事:“曦曦妹妹,你是不是觉得,姐姐年纪尚小,便要承受生育之苦,很是辛苦,甚至……有些可怜?”

林苏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竟不出半点声音。她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甚至在刚才的瞬间,她还在为庄姐儿被时代裹挟、沦为生育工具而感到愤怒与悲哀。可面对庄姐儿平静的目光,那些脱口而出的同情与不平,却突然变得沉甸甸的,再也说不出口。

庄姐儿见她不语,便知晓自己猜中了。她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容里褪去了新嫁娘的羞涩,反倒透出一种与这个年龄年纪极不相称的庄严与沉静,仿佛承载了千钧重量。她抬起头,望向庭院中那座嶙峋的假山,目光悠远而深邃,像是穿透了层层叠叠的花木,看到了遥远的边关,看到了那些早已埋骨沙场的英魂。

“妹妹,你可知我嫁入的薄家,是怎样的门第?”她没有等林苏回答,便自顾自地轻声诉说起来,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玉石相击,敲在林苏的心上,“薄家世代簪缨,却非文臣墨客,而是以军功立世。从曾祖辈起,薄家的男儿便镇守边关,马革裹尸,是他们不变的宿命。”

林苏屏住了呼吸,静静地听着,心头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寒意。

“我的公公,我未曾谋面的夫君的父亲,十五年前在西北玉门关外,遭遇匈奴突袭。彼时大军主力尚未集结,为掩护百姓与粮草撤退,他率三百亲兵断后,在黄沙漫天的关隘之上,与数倍于己的敌军死战。”庄姐儿的声音依旧平静,可林苏却能从那平静之下,感受到一种惊心动魄的惨烈,“战至最后,三百亲兵尽数阵亡,公公身中数十箭,盔甲被鲜血浸透,却依旧拄剑而立,怒目圆睁,直至气绝,都未曾后退半步。”

林苏的指尖微微颤抖起来。她仿佛看到了那个黄沙漫天的战场,看到了那位浴血奋战的将军,看到了他宁死不屈的身影,如同丰碑一般矗立在玉门关外。前世在书本中、在影视剧中看到的那些满门忠烈的传奇,此刻在庄姐儿的叙述中,变成了真实而具体的生命,变成了一个个有血有肉、有家有室的人。

“我的大伯,十九岁便追随公公从军,驻守南疆。那里瘴气弥漫,毒虫遍地,他不仅要抵御外敌,还要防备疫病。在一次平定蛮族叛乱的战役中,他身先士卒,却不幸染上瘴疠,年仅十九岁,便殁于南疆的密林之中,连一句遗言都未曾留下。”庄姐儿的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哽咽,“还有我的三叔父,二十六岁那年,随水师出海,与倭寇激战于东海之上。战船被倭寇点燃,他率部跳上敌船,近身肉搏,最终力竭,被倭寇砍落海中,连尸骨都未曾寻回。”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砸在林苏的心上。她看着眼前这个面色平静的少女,很难想象,她是如何日复一日地听着这些惨烈的故事,如何面对这满门忠烈的沉重过往。薄家的荣耀,是用一代代男儿的鲜血与生命铸就的,那看似光鲜的门第背后,是数不尽的牺牲与悲凉。

“到了我夫君这一代,”庄姐儿的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指尖微微收紧,那平静的语气中,终于透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沉重与哀伤,“薄家……就只剩下他一个男丁了。”

轰——!

林苏的心猛地一沉,像是坠入了万丈深渊。她终于明白,庄姐儿眉宇间的疲惫与谨慎,不仅仅是因为怀孕,更是因为她身上承载的,是一个家族最后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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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姐儿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林苏,那双清澈的眼眸里,闪烁着一种混合着悲伤、责任与无比坚定的光芒,仿佛有火焰在其中燃烧:“所以,妹妹,我嫁过来,不仅仅是为人妻。我的身子,也不仅仅是我自己的。我这里……”

她再次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小腹,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近乎起誓的郑重:“怀着的是薄家最后的希望,是延续薄家血脉、传承薄家将魂的唯一指望。”

林苏怔怔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必须生下男孩,不止一个。”庄姐儿的声音渐渐激昂起来,带着一种近乎信仰的虔诚,眼底闪烁着令人动容的光芒,“我要让他们平平安安地长大,教他们读书识字,习文练武。我要把他们祖父、伯父、叔父们留下的兵书战策、行军笔记,一点一点地教给他们,让他们知道,他们姓薄,他们的血脉里流淌着忠勇的血液,他们的肩头,承载着满门英烈的魂灵!”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坚定得不容置疑,仿佛在向天地宣告:“他们要继承薄家的衣钵,要回到他们父祖曾经战斗过、牺牲过的疆场上去,要继续护卫这万里山河!薄家的枪,不能倒!薄家的传承,绝不能断在我的手里!”

轰隆!

林苏只觉得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震得她头晕目眩。她之前所有的震惊、悲悯、愤怒,在这一刻,都被一种更庞大、更沉重的东西所覆盖,所吞噬。

她看着庄姐儿,看着她尚且纤细的身躯,看着她腹中孕育的新生命,看着她眼中那越年龄的坚定与决绝。此刻的庄姐儿,再也不是那个被封建礼教压迫、早婚早育的可怜形象。在她身上,林苏看到了一种主动扛起的、沉甸甸的家族使命感,看到了一种深植于骨髓的家国情怀。

这不是被动的承受,不是无奈的认命,而是一种清醒的、近乎悲壮的选择!为了不让一门忠烈绝后,为了让那些为国捐躯的英魂有后人来祭奠、来继承遗志,她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青春、自己的身体、乃至自己的整个未来,都献祭给了这个宏大而沉重的目标。

这是宿命,是她主动选择扛起的道义!

林苏久久无言,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难以平息。她想起了前世那些为了国家、为了民族、为了理想而奉献青春乃至生命的人,他们或许是戍边的战士,或许是科研的先驱,或许是平凡岗位上的守护者。他们的选择不同,形式各异,但那份为了更宏大的目标而甘愿牺牲自我的内核,却与此刻的庄姐儿有着某种奇异的相通之处。

她依然无法认同这个时代将女性价值完全绑定在生育之上,尤其是绑定在生男孩之上的观念,依然为庄姐儿如此年轻便要背负起这样沉重的责任、承受这样巨大的风险而感到心痛。她清楚地知道,生育对于少女来说,意味着怎样的危险,而未来的岁月里,她又要为“延续香火”付出多少代价。

但在此刻,她无法再简单地用“悲哀”或“压迫”来形容庄姐儿。在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眸里,她看到了一种越个人悲喜的力量,一种让人肃然起敬的勇气。

庄姐儿看着林苏震撼得无以复加的表情,以为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责任与决心,脸上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些许疲惫,却也透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仿佛将心中积压已久的心事倾诉出来,便多了一份前行的力量。

而林苏的心中,却比之前更加纷乱,更加沉重。她原本以为,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只要努力积攒财富,摆脱贫困,便能为自己和姐妹们争取到更多的自由与选择,甚至能潜移默化地改变一些东西。她的思路简单而直接,带着现代女性的平等与独立意识,想要“扶贫”,想要“解放”那些被压迫的女性。

可此刻,庄姐儿的故事,却让她不得不面对更为复杂的伦理与价值观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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