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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貌定亲疏承偏宠（第2页）

闹闹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老祖宗”是府里最大的长辈，见众人如此阵仗，也懵懵懂懂地意识到这是件大事，便乖巧地放下九连环，任由丫鬟们为她换衣裳、梳小辫。

不过片刻功夫，两个小姑娘便收拾妥当。奶娘小心翼翼地将穿戴一新的曦曦抱在怀里，那百福图的锦被衬得她小脸愈粉嫩，赤金点翠的小帽更是添了几分贵气；另一个妈妈则牵着打扮得如同年画娃娃般的闹闹，她穿着水红色的小袄，梳着两个抓髻，上面还系着粉色的丝带，模样可爱极了。

金嬷嬷看着收拾停当的两位小姐，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在曦曦身上多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这才笑着说道：“好了，两位姑娘真真是俊俏得很。走吧，莫让夫人等急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侯夫人的正院走去，奶娘抱着曦曦，妈妈牵着闹闹，金嬷嬷走在前面引路，身后跟着几个伺候的丫鬟，排场十足。沿途遇到的府里下人，见此情景，都纷纷驻足观望，脸上露出了惊讶、羡慕又带着几分深思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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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看得出来，这阵仗，这殊荣，无疑是侯夫人在向全府宣告：大娘子墨兰这一房，尤其是四姑娘曦曦，在她心中的地位，已是今非昔比，水涨船高！

而被奶娘稳稳抱在怀里的林苏（曦曦），感受着这突如其来的“殊荣”，以及周围人态度的微妙变化，心中一片清明。

看来，洗三宴上那场精心策划的“重逢”，那份看似不经意的“投资”，如今已经开始显现回报了。这位祖母，终于开始真正将她们这一房，尤其是她这个“酷似自己”的孙女，纳入她的羽翼之下。

或者说，纳入她精心布局的棋局之中。

林苏微微眯起眼睛，心中没有太多的喜悦，只有一种了然。她知道，这份恩宠并非无缘无故，背后必然带着更深的算计与期望。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好的开始，至少，她们在这深宅大院里，又多了一层坚实的庇护。

侯夫人的正房，自始至终透着一股与别处不同的雍容厚重。雕花的紫檀木家具摆放得错落有致，案几上陈设着古玉摆件与青瓷花瓶，瓶中插着几支新鲜的腊梅，暗香浮动。空气中弥漫着沉稳的檀香，混着淡淡的暖炉香气，将冬日的寒凉隔绝在外，更衬得屋内氛围庄重而温馨。

侯夫人正端坐在铺着厚厚锦垫的暖榻上，身上穿着一身绛紫色绣暗纹兰草的褙子，头戴赤金镶珍珠抹额，鬓边斜插着一支累丝衔珠金凤钗，虽未施浓妆，却自带着主母的威仪与岁月沉淀的从容。见金嬷嬷引着两个孩子进来，她脸上紧绷的线条瞬间柔和下来，露出了几分真切的笑意，眼中的威严也淡去了大半。

奶娘脚步轻柔地将曦曦抱到暖榻近前，刚一停下，那被包裹在百福锦被中的小人儿，便像是有感应一般，乌溜溜的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直直地望向侯夫人。下一秒，她的眼睛弯成了两道小小的月牙，没牙的小嘴一咧，出一串“咯咯咯”的清脆笑声，那笑声纯粹又响亮，如同山涧清泉，直直地撞进人心里。她的两只小胳膊还下意识地朝侯夫人那边扑腾着，小拳头握了又松，一副全然信赖、满心欢喜想要亲近的模样。

“哎呦，我的小曦曦，这是真认得祖母了？”侯夫人见状，心花怒放，脸上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连忙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将孩子从奶娘怀中接了过来。她的动作轻柔得仿佛捧着稀世珍宝，生怕稍一用力就会碰伤了这娇嫩的小人儿。她用指腹轻轻逗弄着曦曦柔嫩的下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宠溺，眼中的喜爱几乎要溢出来：“真是个贴心的小棉袄，还没满周岁呢，就这般黏着祖母。”

曦曦也极给面子，被祖母抱着，笑得更加欢实，小脑袋在她怀里轻轻蹭着，小手乱挥乱抓，恰好抓住了侯夫人胸前佩戴的一串碧玉念珠。那念珠圆润光滑，带着微凉的触感，曦曦觉得新奇，便紧紧攥着，小手指还在上面轻轻摩挲着。

一旁的闹闹（玉澜）见妹妹被祖母这般宝贝地抱在怀里，也不甘寂寞，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蹭到榻边。她伸出胖乎乎的小肉手，轻轻拽了拽侯夫人华丽衣袖的袖口，仰着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眼睛亮晶晶地，眼巴巴地叫着：“祖母……抱……”

侯夫人这才将目光从曦曦身上移开，落到这个三孙女身上。闹闹今日穿了一身大红遍地金的小袄子，衣料鲜亮，在屋内烛火的映照下流光溢彩；头上梳着两个俏皮的双丫髻，髻上系着粉色的丝带，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眉眼灵动，唇红齿白，那鲜活的模样，那眼底藏不住的机灵劲儿，活脱脱就是……就是墨兰刚嫁进侯府时的模样！

侯夫人看着这张与儿媳妇少女时期极为相似的脸，心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她想起墨兰刚嫁进来时，也是这般鲜亮活泼，带着一股江南女子的娇俏，却也藏着一股不服输的钻营劲儿。只是后来，墨兰接连生下四个女儿，又总爱弄些小手段争宠，渐渐让她心生不喜。她心底轻轻哼了一声，将那点一闪而过的不悦强行压了下去。

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女，再如何，也比外姓人亲近。她敛了敛神色，语气还算温和，对侍立在一旁的丫鬟吩咐道：“给三姑娘拿块栗粉糕来，拣那最细腻的。”

丫鬟连忙应声，快步取来一碟精致的栗粉糕，递到闹闹面前。闹闹得了心心念念的点心，立刻眉开眼笑，也顾不上再求祖母抱抱，乖乖地坐到一旁的小杌子上，捧着点心小口小口地啃起来，暂时安静了下来，只是偶尔会抬起头，看看被祖母抱在怀里的妹妹，眼神中带着几分羡慕。

侯夫人的目光，毫无悬念地又重新回到了怀中的曦曦身上。她低下头，细细端详着孩子的眉眼，那弯弯的眉眼，那小巧的鼻梁，那沉静中透着灵秀的神气，越看，心中那份奇异的感觉就越强烈——这孩子，真是太像自己了！

她忍不住抬起头，对着侍立在一旁的金嬷嬷，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低声感慨道：“你瞧瞧这小模样，这眉宇间的神气……和闹闹那活脱脱像她娘的样子一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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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与笃定，轻轻拍了拍怀中的襁褓，声音虽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这才是真像我们梁家的人，是真像我啊。”

这话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入了房内每个人的耳中。丫鬟婆子们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妄言，只是下意识地垂下头，眼角的余光却悄悄瞟向榻上的两位小姐，心中已然明了了主母的偏爱。

金嬷嬷何等精明，立刻笑着附和道：“夫人说的是！四姑娘这通身的气派，这沉静温婉的性子，简直是和夫人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眉眼像，气韵更像，真是咱们梁家正根正苗的小姐，日后定是个有福气的！”

侯夫人满意地颔，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她不再看一旁专注吃点心的闹闹，只全心全意地逗弄着怀里的曦曦，指尖轻轻划过孩子柔嫩的脸颊，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仿佛抱着年幼时的自己，沉浸在一种跨越时空的、血脉相连的慰藉之中。这一刻，所有的算计与筹谋都暂时褪去，只剩下纯粹的祖孙温情。

而被祖母定义为“像她娘”的闹闹，正专心致志地啃着香甜的栗粉糕，小脸上沾了些许糕粉，像只贪吃的小松鼠。她年纪尚小，对祖母话语中那微妙的亲疏差别，对屋内众人眼神中的异样，尚浑然未觉，只觉得今日能吃到好吃的点心，还能见到祖母，便是极为开心的事。

只有被侯夫人珍视地抱在怀里的林苏（曦曦），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感受得明明白白。

容貌，竟然成了划分亲疏远近的唯一标尺。

三姐姐闹闹，仅仅因为长得像母亲墨兰，便在这位权力至上的祖母心中，天然地隔了一层，成了“外系”的象征；而她自己，仅仅因为这张酷似祖母的脸，便成了她情感的寄托，成了她偏爱的对象，成了“梁家正统”的代表。

林苏心中一片寒凉。这份突如其来的偏爱，就像一把锋利的双刃剑。它带来了眼前实实在在的庇护和资源，让她们这一房在侯府的地位愈稳固；却也无形中在她和姐姐们之间，划下了一道看不见的沟壑，或许日后，还会因此生出嫌隙与隔阂。更重要的是，这份偏爱将她牢牢地绑在了祖母的期望和掌控之下，她的人生，从一开始就被贴上了“第二个祖母”的标签，难以挣脱。

真是……讽刺又无奈。

她轻轻眨了眨眼睛，将心中的波澜压了下去。但无论如何，在这深宅大院里，在母亲和姐姐们还需要庇护的此刻，这份因容貌而来的偏爱，确实是她们最需要的“资本”。

也罢。她重新咧开小嘴，对着侯夫人露出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小手紧紧攥着那串碧玉念珠，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自己的“归属”。暖榻上的檀香愈浓郁，映得侯夫人脸上的笑容越慈爱，只是那份慈爱之下，藏着的算计与掌控，只有林苏自己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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