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微微点了点头,连一直面色冷淡的贵妃,嘴角也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太监急促的通报声,打破了殿内的平静:“啓禀陛下!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明远大人丶江宁巡抚周啓元大人联名呈递八百里加急奏折,说是有要事奏禀陛下,事关江南盐政!”
皇上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张明远是出了名的铁面御史,周啓元更是在江南任职多年,深得民心,两人联名递奏折,还用了八百里加急,定是出了大事。
他当即吩咐:“呈上来。”
总管太监快步上前,接过奏折,仔细拂去封皮上的尘土,才恭敬地递到皇上手中。
皇上展开奏折,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字迹,原本平静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眉头也缓缓拧了起来,手指捏着奏折的力道越来越大,指节微微泛白。
殿内衆人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纷纷低着头,暗自猜测奏折里的内容。
温世昌跪在地上,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後背的冷汗又冒了出来,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良久,皇上合上奏折,将其重重放在案上,目光如电般射向温世昌,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温爱卿,你可知罪?”
温世昌浑身一颤,如同被冰水浇透,慌忙叩首:“臣丶臣不知……臣一心为朝廷效力,从未有过半点不臣之心,不知何罪之有啊!”
“不知?”皇上冷笑一声,声音里的寒意让殿内温度都似降了几分,“张御史与周巡抚联名弹劾你,说你勾结曹家馀党,利用内务府采办的职权贪墨宫款,前後共计白银五十万两!还说你曾多次向沈家索要盐引,被沈如澜拒绝後怀恨在心,故意编造流言构陷忠良!这奏折上白纸黑字,不仅有你与曹安往来的书信,连你收受银两的银票票号丶藏匿赃款的钱庄地址都记录得一清二楚!铁证如山,你还有何话说?”
“轰”的一声,温世昌如遭雷击,瞬间瘫软在地,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他怎麽也没想到,张明远和周啓元竟会突然递上这样一份奏折,还把他的罪证查得如此清楚!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温世昌反应过来後,连连叩首,额头磕在青砖上,发出“砰砰”的声响,很快便渗出血迹,“臣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才犯下此等过错!求陛下看在臣侍奉陛下多年的份上,饶臣一命!臣愿将所有赃款如数上缴,只求陛下开恩!”
皇上眼神冰冷,不再看他,转而看向苏墨卿,目光柔和了许多:“苏画师,今日之事,你受委屈了。你画艺精湛,更难得的是这份风骨与见识,实属难得。朕特许你可在宫中自由行走,继续为贵妃作画,若有需要,可直接向总管太监禀报。”
随後,他对身旁的侍卫下令:“将温世昌押入天牢,严加看管,等候发落!此案交由都察院与刑部会同审理,务必查清所有牵涉人员,绝不姑息!”
“嗻!”侍卫齐声应下,上前架起瘫软在地的温世昌,拖着他向外走去。
温世昌还在哭喊着“陛下饶命”,声音渐渐消失在殿外。
“陛下圣明!”满殿之人齐声高呼,声音里满是敬畏。
苏墨卿跪在地上,直到这时才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後背早已被冷汗浸湿,双腿也因长时间跪地而麻木酸痛。她微微松了口气,心中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下——这场生死较量,她与沈如澜,终于险险过关。
然而,当她缓缓擡起头,准备向皇上谢恩时,不经意间对上了贵妃投来的目光。那目光深邃难测,带着几分探究,几分了然,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如同平静湖面下的暗流,让苏墨卿心中猛地一紧,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贵妃缓步走到苏墨卿面前,伸出保养得宜的手,亲自将她扶起身。
她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暖意,动作轻柔,却让苏墨卿感觉浑身僵硬,不敢有丝毫放松。
就在苏墨卿准备道谢时,贵妃忽然微微俯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道: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不仅画技好,这应变的本事,更是难得。不过……你以为,凭几句话扳倒了温世昌,就能瞒天过海了吗?”
苏墨卿心中巨震,瞳孔猛地收缩,下意识地擡头看向贵妃。
却见贵妃已经直起身,脸上恢复了往日的温和笑容,仿佛刚才那句意味深长的话从未说过。她转身面向皇上,笑着说道:“陛下,臣妾看这苏画师不仅技艺精湛,性子也合臣妾的眼缘,想留她在宫中多住些时日,让她为臣妾画几幅赏心悦目的景致,不知陛下是否应允?”
皇上闻言,笑着挥了挥手:“爱妃喜欢便好,准了。朕还有政事要处理,便先回养心殿了。”说罢,便带着总管太监和侍卫,转身离开了长春宫。
苏墨卿站在原地,看着贵妃转身离去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缓缓升起,顺着脊椎蔓延至全身,让她忍不住打了个轻颤。
原来……贵妃早就知道了。她早就知道沈如澜是女子,也早就看穿了自己的隐瞒。
那她刚才为何还要帮自己反驳温世昌?她留下自己在宫中,又究竟是为了什麽?无数个疑问在苏墨卿心中盘旋,让她刚刚放松下来的心情,再次变得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