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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凉州新政（第1页）

凉州军事学院的晨钟比以往敲得更早、更急。寅时三刻，天色尚暗，校场上已是火把通明。

林惊雪站在点将台上，身后是连夜赶制完成的巨大沙盘——上面不仅精确标注了凉州周边地形，更用不同颜色的小旗标识出西夏军队可能的集结区域、进军路线，以及凉州各军镇、隘口、粮道、水源的分布。

台下，三百名“惊凰营”精锐全副武装，肃然而立。他们中有的参与过剿匪，有的经历过鬼怒岛血战，但更多的，是经过数月严苛训练、眼神中充满锐气的新血。在他们身后，是学院的全体教官、文吏，以及刚刚被破格录取、来自民间或边军的数十名“特科生”——他们或是心算天才，或是能工巧匠，或是通晓数种番语的译人。

“诸位！”林惊雪的声音在寒风中清晰传出，不带激昂，唯有沉静如铁，“北境的狼烟，已经烧起来了。西夏五万大军压境，战书已至。朝廷的旨意很明确：凉州，要成为钉在西北的第一颗铁钉，要守住，更要让来犯之敌，付出他们承受不起的代价！”

她微微停顿，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我知道，有人心里在打鼓。五万对一万（凉州可用戍军加‘惊凰营’），敌众我寡。但我要告诉你们——决定战争胜负的，从来不只是人数！”

她侧身，指向沙盘：“从今日起，学院转入战时体制，但教学训练不止。相反，我们要用最真实的战场，来验证、改进我们所学的一切！沈墨！”

“末将在！”沈墨出列。

“‘惊凰营’第一、第二中队，即日起化整为零，以小队为单位，配最新改装的神臂弩、淬毒箭、绊马索、信号火箭，深入前沿百里，执行‘骚扰猎杀’任务！目标：敌军斥候、落单小队、后勤辎重！原则：一击即走，绝不纠缠，以杀伤敌有生力量、制造恐慌、迟滞其集结度为第一要务！每日战报，飞鸽直传！”

“得令！”沈墨眼中闪过厉色。这是将“惊凰营”当作特种部队和游击尖刀使用。

“莫先生！”

“老朽在。”莫先生缓步上前。

“学院所有‘特科生’及精通算学、测绘的学员，组成‘参谋作业组’，由您统领。任务一：根据前线传回情报，每日更新沙盘敌情态势；任务二：结合地理、天气、敌我装备数据，为各军镇、隘口守军提供最优防御方案建议及物资消耗测算；任务三：分析敌军将领用兵习惯，预判其可能战术。”这是将现代参谋部和数据化决策的雏形引入古代战争。

莫先生捻须，眼中精光闪烁：“老朽领命。”

“匠作坊所有匠师听令！”林惊雪看向另一侧，“暂停一切非紧急研，全力转入战时生产！优先保证：一、各型弩箭、尤其是破甲重箭的供应；二、猛火油柜及‘雷火弹’的批量制造与质检；三、前线所需的各类器械维修与改装。成立‘战场技术支援队’，随时准备前出，就地解决技术问题！”

“得令！”匠作坊大匠师激动应道。他们的手艺，将直接转化为战场上的杀伤力。

“其余各科教官、学员，按新修订之《战时轮训条令》，分批进入凉州卫戍军各营，担任‘战技教官’或‘见习参谋’，将学院所授之新式阵型、小队战术、土木作业、战场急救等，以最快度普及至一线！同时，从一线带回实战问题与需求，反馈学院！”

一道道命令，条理清晰，目标明确，将整个学院乃至凉州的战争机器，高效地动员和组织起来。没有空泛的鼓舞，只有具体的任务和明确的责任。台下众人，从最初的紧张，渐渐转为一种被信任、被赋予重任的沉甸甸的使命感与亢奋。

“最后，”林惊雪声音略缓，却更加凝重，“我知道，你们中许多人，是第一次上战场。怕，是人之常情。但记住，你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们身后，是凉州的父老，是大宋的河山，是你们在学院日夜苦练掌握的、越这个时代的技艺与知识！用你们的脑子，用你们的技艺，去战斗！我要的，不是匹夫之勇，而是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都明白了吗？！”

“明白！”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冲破晨曦，震撼云霄。

新政如火，就此点燃。

汴京，燕王府书房。

赵珩面前摊开三份文书。一份是凉州转来的、林惊雪签的《凉州战时体制整备详录及初期方略》；一份是枢密院关于北境军情及各方应对的汇总；第三份，则是太后宫中内侍悄悄送来的一份密抄——记录着今日早些时候，齐王赵璋与楚王赵琮联袂求见太后时的部分对话。

太后的声音被隐去，只录了齐、楚二王的言辞。

齐王赵璋：“……母后明鉴，北境战事骤起，国家正值用人之际。儿臣虽不才，亦愿为君父分忧。燕王兄执掌枢密，日理万机，儿臣愿请缨，前往北境督运粮草，或协理边务，以稍减王兄负担……”

楚王赵琮：“……二哥所言甚是。燕王兄既要统筹全局，又要关心父皇龙体，实在辛劳。儿臣亦愿效绵薄之力。听闻凉州林将军处新军锐利，或可抽调部分精锐，加强他处防务？再者，军械粮秣调配，涉及各方，若能由一位皇子坐镇协调，或可令政令更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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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委婉，但意图明显：一、试图插手北境军务，分赵珩之权；二、对林惊雪独立掌握的“惊凰营”和新式军械心存忌惮，想借机调离或分散；三、以“协调”之名，染指后勤，此乃军中之命脉。

赵珩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萧景玄刚倒，北境狼烟才起，这两位“好兄弟”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想趁乱攫取权力，甚至可能存了拖后腿、制造混乱以削弱他的心思。他们大概觉得，父皇病重，自己根基未稳，正是可乘之机。

他将这份密抄凑近烛火，烧成灰烬。太后将此抄来，既是示警，也是表明态度：她暂时不会允许皇子们过度干预前线军务，但压力，需要赵珩自己顶住。

他提笔，先给太后写了一份简短回禀，语气恭谨，核心意思两点：一、感谢母后信任，北境军务儿臣与枢密院诸公必竭尽全力，不敢有负圣恩；二、齐王、楚王拳拳报国之心可嘉，然前线战况瞬息万变，非亲历者难以决断，粮草军械调度已由户部、兵部专司负责，体系成熟，骤然加入恐生混乱。待战局稳定，若确有需要，再请二位皇弟出力不迟。既婉拒，又留有余地。

接着，他批复枢密院文书，加快各地援军、物资向西北调集的流程，并特别批示：“凉州林惊雪部所需一应军械物料，按特急办理，沿途州县不得以任何理由稽延，违者严惩。”这是给予林惊雪最直接的支持。

最后，他展开给林惊雪的回信纸张。沉吟片刻，落笔时却未提及朝中这些糟心事，只写了前线军务：

“惊雪吾卿：方略已悉，甚合机宜。枢密院通令已，凉州所需，当优先达。西夏野利荣，性骄而贪，用兵喜正面强攻，轻侧翼，后勤为其短板。然其麾下‘铁鹞子’重骑，不可小觑。卿以游骑扰其粮道，以坚城挫其锐气，待其师老兵疲，或有机可乘。京中诸事，自有珩处之，卿可专心前方。惟念及卿躬临矢石，夙夜辛劳，心实难安。万望珍摄，以策万全。陇上月寒，盼寄平安。珩，手书。”

他将朝堂风波轻轻带过，只聚焦于军事建议与含蓄关怀，并将一份关于西夏主帅野利荣及其军队特点的详细情报附件封入信中。他知道，此刻的林惊雪，最需要的是毫无干扰的指挥环境和可靠的情报支援。

信使带着厚厚的信封和赵珩的叮嘱（“昼夜兼程，直送林将军手中”）飞奔出城。

几乎同时，齐王府中，赵璋正与几位心腹密议。

“燕王拒绝了？”赵璋面色不豫。

“是，太后那边传话，说燕王认为前线战事紧急，不宜轻动既有格局。”心腹低声道。

“哼，说得冠冕堂皇！不就是怕我们分他的权吗？”楚王赵琮也在座，冷笑道，“他那般维护凉州那个女将军，谁知道是不是……”

“三弟慎言。”赵璋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阴沉，“既然明面上插手不行……那就换个法子。北境战事，耗粮耗饷巨大，户部、兵部那边，我们的人该动动了。不求明目张胆阻拦，只需在程序上‘稍微’拖沓一点，‘无意中’让一些不那么紧要的物资……晚到几天。另外，给我们在御史台的人递个话，找机会参劾凉州林惊雪‘擅权’、‘耗费国帑’、‘训练酷烈’什么的，不必指望能扳倒她，只要能在陛下和太后心里种根刺就行。”

“二哥高明！”赵琮赞道，“还有，西夏那边……是否可以通过一些‘民间’渠道，透露点消息？比如凉州守军的‘虚实’？”

赵璋眼神一厉：“此事须万分谨慎！通敌是诛九族的大罪！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行！先按前计行事。”

暗流，在凯旋的欢庆与战备的忙碌之下，悄然涌动。

七日后，凉州以北一百二十里，野狐岭。

这里是西夏游骑频繁出没的区域，也是通往凉州的一条次要孔道。山岭起伏，沟壑纵横，枯草过膝。

“惊凰营”第一中队第三小队，共十二人，由队正韩猛率领，已在此潜伏了两天一夜。他们伪装成嶙峋的岩石与枯败的灌木，身上覆盖着特制的、掺了灰土与草屑的伪装布，口含姜片抵御寒冷，连排泄物都用特制皮袋接走掩埋，不留任何痕迹。

远处传来沉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约三十骑西夏游骑，呈松散的搜索队形，向着野狐岭缓坡而来。他们盔甲鲜明，刀弓俱全，神情倨傲，显然并未将可能遭遇的抵抗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