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太在这间病房里躺了三年半。
每隔几个月,就要下一次病危通知。
家里的病危通知单,唐糖已经整理了一沓,和老太太的病历、还有她买来自学的护理书籍一起堆在床头。
只因为老人家放不下外孙女,才一次又一次咬牙挺了过来。
她放心不下唐糖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孤零零地在这个世界。
没爹没妈,长得又跟花一样的小姑娘,还背着能压垮普通家庭的债。
如果她再走了,没人看着女孩,对方要怎么活啊?
凭着老人这份不放心、这份顽强的求生欲,和唐糖哭着求医生一定要用好药上仪器的坚持,她就这么熬到了第四个年头。
但最近,老人家觉得有点熬不住了。
“甜甜……你,你哭了?”
“是不是……咳咳咳……”
她的身体太虚弱,已经许久没说过这么多字。
才说了两句话,就让她很痛苦。
唐糖只能按呼叫铃,护士习以为常地走进来,给了一针吗啡。
吗啡针扎进老人干瘦的、布满大片老年斑的臂膀。
针头长得好像能够把老人枯瘦的手臂扎穿。
唐老太的脸紧皱着,深深的皱纹让她看起来就像是皴干的、马上就要枯死的树。
她的样子,已经和唐糖记忆里那个虽然有时候会默默流泪,但手脚利索、精神矍铄的老太太不一样了。
好在,气味还是一样的。
女孩依恋地靠在老太太干瘪的胸口。
她不敢用力,怕压到对方,所以只是轻轻贴着。
贴着去听她的心跳。
听着老人的心跳,在吗啡的作用下,慢慢变得稳定。
她不敢告诉外婆自己今天过得有多么糟糕,就只能找一些小事情让她安心。
“没哭,来的路上被风迷了眼睛。”
“门口的老板娘送了我一把香蕉,我好久没吃香蕉了,她说是本地蕉,特别甜。”
“我们待会一起吃吧。”
“老板昨天夸我工作卖力,说可以涨提成比例了。大家都说这么涨下去,我每个月拿的钱比经理还高。”
“你孙女是不是特别厉害?”
“外婆,你别担心我,我过得特别好,同事和老板都是好人,客人们也很和气。”
唐老太紧紧闭着眼,有水意从深深的眼角皱纹中渗出来。
她含混地用气音,轻轻回应着唐糖的絮絮低语。
“好,厉害。”
“外婆……骄傲。”
如果她当年没出事就好了,明明外孙女当初考试,每次都能拿第一名,人人都说她是考a大的好苗子。
如果她教导女儿的时候再用心一点就好了,女儿也不会小小年纪就所托非人,最后沦落成游莺,还染上了赌瘾和毒瘾。
女儿倒是一死百了走了个干净,留下一屁股的债务和凶神恶煞的债主。
让她们祖孙一老一小,真是死的不敢死,活的不能活。
她的甜甜,实在是太苦了。
还有余子言,那孩子也是她看着长大的。
当初表现得对甜甜百依百顺、掏心掏肺,但自从考上a大,就再也没有来看过她。
即使甜甜每次都告诉自己,男人忙着学业、忙着给两人的未来打基础,唐老太这心里还是不踏实。
哪怕两人在她的暗示下,在余子言考上大学后,两人就订了婚,她还是不踏实。
她的甜甜手上的筹码太少了,而余家那小子……
今天甜甜这个状态,又一句不提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