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问:“刚才结账的短发女孩子,就是许老板老婆吧?”
“噢那不是的,她是隔壁村老马家的二女儿,刚读完书还小呢。”
“看来我猜错了,老板娘没在店里帮忙?”
这句话让本来欢乐闲聊的气氛异样了片刻,大家都默契地不言语,互相传递了下眼神。蔡飞凤打了个哈哈:“她在市区工作的。”
池昉当然嗅出了猫腻,三缄其口的背後必有故事。他继续装道:“那很远啊,平时通勤时间这麽长,恐怕只有周末才能回来吧?”
气氛变得愈发讳莫如深。
“不清楚呢,有可能吧。”蔡飞凤简短地把话题画了个句号。
池昉不再继续。
不着急,好饭不怕晚,许清源这道菜,他总有能吃上的一天,至于是不是别人碗里的……嘿,别人碗里的更好吃呢。
在鉴云村的第一个晚上,池昉总结了一下,大体可以命名为渡劫之夜。
他虽然从小缺失情感关怀,父母离婚多年,各自组建了新家庭,离婚前的他们都是事业批各忙各的,离婚後就更别提,很难想起池昉这个人来,但是物质方面他倒是没被亏待过,所以人身上的毛病不少。
像是出门旅游,池昉对睡觉的地方就很挑剔,好点的酒店可以选择用什麽内里的枕芯,床垫的高度丶被套的材质,都能根据喜好勾选,睡得自然舒舒服服的。要是参加学校安排的校外培训,没办法把房间升得特别好的,池昉就自带枕头,人送外号豌豆公主。来鉴云村之前,他是有将就将就的心理准备的,但是这老村委宿舍的值班钢丝床,不是自带枕头便能够拯救的级别,池昉光是躺在上面短暂休息一下,就已经被嘎吱嘎吱的声音硌得脑仁疼。
更别提洗澡了。村委晚上只需要留一个人值班,值班的村干部也都是本村人,洗漱基本步行回家就能解决,所以村委里的淋浴房那就跟摆设差不多。它建在楼梯下的一个隔间里,隔间主要用途是收纳拖把扫帚等杂物,辅助用途是冲澡,角落竖立起两块板保护隐私和防水,顶上一个淋浴头,就算齐活了。
池昉搞了半天没研究明白热水是怎麽用的,最後实在没耐心了,就着满头满脸的凉水铁骨铮铮地冲洗了一遍身体,乱七八糟地套上了睡衣。
入了夜,蚊子开始开会。
今天轮到村委里的文书蔡达勇值班,他特意上来给池昉点了蚊香,池昉闻不惯老式蚊香的味道,蔡达勇还跑回了趟家中,取来插电的驱蚊液。人家都这麽周到了,池老师不好意思再说什麽,勉勉强强关灯睡了。因为值班宿舍让给了池昉,蔡达勇只能去睡办公室的躺椅,所以即使半夜起来满屋捉蚊子,池昉也一忍再忍没再去同对方抱怨。
虽然池老师没声响了,蔡达勇还是被一通值班电话吵醒。离村委不远的田埂上又有人在焚烧稭秆,焦烟味漫天飘,蔡达勇骑上电瓶车准备出去规劝,池昉在房间被呛得以为着了火,趿拉着拖鞋跑下来。
“怎麽了这是?”
“池老师,还是那几个人在烧草,说多少次了都讲不听!我和乡里的人去叫停他们,麻烦池老师帮忙留神值班电话啊!”
蔡达勇风驰电掣地骑出去了,池昉一看手机,凌晨一点,这些人都不睡觉的吗?
最後怎麽迷迷瞪瞪地回到床上,又是怎麽阖上眼睛的,过程记不清了,反正第二天,池昉是被大早上的施工声震醒的。都没有到他设定的闹铃时间,对面建设新村委的工地上,已经热热闹闹地开始干活了。
陆续来上班的每一位工作人员,都感受到了池老师的低气压。
他前一晚零零碎碎的睡眠时间,加起来有没有到两小时都说不好,身上东一块西一块的红肿是昨夜蚊子饱餐的证据。池昉满心郁闷,想跟谁倒倒苦水,翻遍通讯录都没有发现可以交心的朋友。他刚结束上一段恋情,所以暂时没有固定的情绪垃圾桶,池昉只能给郭巍发去了一条半公半私的信息。
「被你坑了,我现在还能回来吗」
十多分钟後对方回了。
「你别害我啊!名单都是公示过盖了大红章的,你敢回来我打断你的腿!!![动画表情]」
池昉点开郭巍的朋友圈,连续三条都在晒旅游,蓝蓝的海水,刺激的滑翔伞,以及比手臂还粗一圈的龙虾。
池昉按黑掉手机屏幕,心如枯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