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西桥村村长给大家递烟,池昉心里犯嘀咕,小李的老婆这麽大个孕肚你们都当没看见吗?他用手指夹着烟没有点火,直到看到坐在老婆旁边的小李倒是开始熟练地吞云吐雾,池昉细微地皱了一下眉。
“池老师,来,我敬你一杯!感谢你给我们文化口上课!”金海强端杯来敬,池昉马上谦逊地矮身碰杯,然後给面子地干完了杯中酒。
金海强开了头,其他人就轮番来敬池昉,连喝饮料的小李和他的老婆都没有落下。被敬完一轮後,作为客人的池昉也得回礼,他一手拿了酒瓶,一手拿了小酒杯,把刚才敬他的一圈人又一个个敬还回去。
这样礼尚往来以後,池昉准备坐定多吃点饭菜,金海强又开口了:“池老师年轻有才,还长得这麽帅,我特别想给你说媒呢!”
池昉笑着:“嘿,金站这太看得起我了。”
“你瞧瞧我们方老师怎麽样,人挺漂亮吧?”
池昉与那位方老师互看了一眼:“当然漂亮了,这样的美女,我哪配得上!”
“来来来,我今晚给你俩牵红线,池老师,方老师,你们还不表示表示?”
池昉只得起身又去敬酒:“金站可别拿我开玩笑了,我喝还不行嘛!”
金海强只是抿了一口:“池老师,我喝了,你可得干了啊,这是给你来好事呢哈哈哈!”
就这样,金海强和他的一衆“老朋友”,变着花样地对池昉劝酒。从起初客客气气地敬,到後来一人一边押着灌,甚至还用上道德绑架的招数,让小李大肚子的老婆也用白酒来敬他,这可把池老师给吓到了,连说不敢不敢,两杯都我喝了吧。金海强他们只一个劲地笑话池昉讲科学,喝一小杯没事的,说不定肚子里的那小子也爱喝呢!
这波波攻势下来,饶是池昉再耍滑头想躲,也抵不过他们轮番上阵,喝得那叫一个应接不暇。
“池老师,你行的啊,比我们乡里那些个小年轻能耐多了!”金海强眯眼抽烟,整个包厢弥漫着乌烟瘴气。
小李说:“我刚进文化站那会儿早早就被喝趴下了,全靠金站带我,现在可是练出来了。池老师这酒量,顶得上十个我了!”
西桥村村长鄙夷道:“就你那点量,谁不能顶十个你?连方老师都比你强,女中豪杰啊哈哈哈!”
池昉只是面上看不出来,其实胃在隐隐作痛,纯粹靠意志在硬撑。他明白了这场饭局的意义,这就是一场服从性测试。
池昉从市里过来龙溪乡驻点服务,平日都只在结对的鉴云村里窝着,乡里除了那次被邀请讲课以外,他再也没去过。作为龙溪乡文化口的老大,金海强觉得池昉不够“懂事”,有点城里人的“傲慢”,想要挫一挫他的“锐气”。
偏生池昉偶尔也会犯倔脾气,明明醉倒认输就行了,可他驴脑筋上来,硬不想顺别人的意,甚至还在盘算全身而退的话术。
“金站的海量我哪里比得上,就是喝得真的差不多了,我还指望有腿回家呢。”池昉今晚的笑容都快扮僵了。
“不急不急的!这才几点,你住哪儿叫小李开车送你就行!”
“恐怕小李的车开不到,我住在龙栖山上,得苦哈哈地爬上去。”
“哦……那里啊!”金海强转头问西桥村村长,“拙泉山居,就是鉴云村那个老板开的民宿?”
“对对,老板就是跑了老婆的那个阿源。”
金海强摇摇头:“啧啧啧,城里女人讨来留不住,也是个没本事的……他们後来离没离成啊?”
“还没吧,那女的是很想离的,是这个阿源不肯,村子里离婚总难听的,能将就麽就再将就试试。”
池昉有点冷脸。这些信息他本是知道的,蔡飞凤同他通过气,然而比之蔡飞凤叙述时的惋惜,金海强他们的语气却十分讨人厌,把别人的隐私拿来做饭桌上的谈资,还用词刻薄,听起来分外刺耳。
西桥村村长继续说:“他也是个天煞孤星,好像爹妈和一个弟弟都车祸死了的。”
一桌人闻言都惊讶了一下。
小李好奇地问:“还有这回事啊?”
“大概是四年前,路口油罐车转弯侧翻,刚好压了辆小轿车,三个人在车里都没了。”
身为女性的方老师比较有同理心,可惜道:“唉哟,有点惨……”
“後来麽就遇上那个城里老婆了,人到龙栖山来旅游的,看这个阿源样貌好就追得紧。可能他也是受不了孤家寡人吧,两个人就结婚了。”
金海强掸了掸手上的烟灰:“家里头人都去世,老婆也跑路,还真是天煞孤星啊……”
旁人的不幸只是酒局中的闲来一聊,衆人感叹了一番,遂又开始谈论其他的话题。
只有池昉傻了。
他好像喝多了,心口有点犯酸,太阳xue处的青筋在一跳一跳的,让他头脑混沌,在被灌酒的间隙里总时不时地闪过许清源的脸来。
那张脸总是温柔地笑着,池昉不由得想,许清源难过的表情会是什麽样的。
想象了一下,没想象出来,池老师反而被一口酒灼到,把嗓子呛堵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