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麽说反而让我难为情了,本来应该事先想到的,还得靠你提醒,对不起。”
“对你来说,我们已经分开一年了,现在只是补完手续,你也没和他们相处过,不记得忌日也正常。”
许清源有时候说话比较实在,实在得听起来不是那麽顺耳。夏晴与三位去世的亲人之间没什麽感情,唯一的纽带就是许清源,而她对许清源的情谊也早就时过境迁了,当然不会把对方亲人的忌日放在心上。只是曾经追求那人时,为了走进他的心里,夏晴经常去坟前祭拜,也会细致整理遗物,还费尽周折寻回了许清源弟弟的学生证。
物是人非。曾经闪闪发亮过的真心与感动,早已碾作灰蒙蒙的尘土。
夏晴沉默了会儿:“阿源,忌日那天,再带我去一次坟前吧,我想亲口和他们道个歉。这次是真心的。”
不是为了应付,也不是为了尽责任。而是像三年前准备结婚时那样郑重以告——我和阿源要分开了,请原谅我。
道歉,亦是告别。
许清源关掉水龙头,皮管里的水流渐渐变细,最後只剩下断续的水滴。他说:“好。”
城市的另一边,池昉八点多才开回到自己家。腿酸肚瘪,精神缺缺,他想找个地方先吃口饭填填肚子,手机里的消息紧追而来。
贺英杰:上酒吧喝酒不。
这时间巧得都得怀疑他在自己车上装监控的程度。池昉神经兮兮地看了圈车内,一切正常,考虑到这人确实挺闲的,就当他是抽风赶巧了吧。
三也:不喝,我还没吃饭。
贺英杰:我请啊,我新开了家法式餐厅,正缺人气呢,你发我个定位,我派人来接你。
送上门来的消遣,不要白不要。
看吧,有的是人想好吃好喝地对他献殷勤,不差许清源一个。
池昉停好车,步行到街角的咖啡店门口,确定不会暴露住址,遂把定位发了过去。
贺英杰的餐厅开在江边,进门就是老套的看不清谁是谁的昏暗灯光。池昉被接连三个侍应生送引到十楼的用餐区,这里稍微明亮了些,贺英杰在一个靠窗的观景位上朝他招了招手。
那人今天穿得人模狗样,一件潇洒的暗纹衬衫,袖口随意挽起,露出腕上一块闪瞎眼的名表。池昉偶尔也关注这个品牌,这块表大约价格在八九百万左右,不是最顶级的那一档,但也很骚气了。人家这麽低调奢华有内涵,把他衬得相形见绌,池昉今天一身迷彩,乍一眼看与村里发的防汛防台工作服别无二致,散发着接地气的乡土味。
贺英杰绅士地把菜单递给他,池昉扫了眼,点了个省心的套餐。一位六个菜,3588元,价格一点不含糊。
自从去往鉴云村做文化指导员,池老师不知不觉间融入基层群衆,许久没有小资一把。听着悠扬的小提琴声,眺望窗外的繁华江景,端上来的宽盘子里孤零零摆着孩童拳头大小的餐点,他总有种在打盹做梦的不真实感。
这是他一个多月前过的生活?怎麽感觉像是上辈子的活法。
“你身上哪弄的这麽多伤口,玩SM?”
池昉差点把刚入口的餐前酒给喷出来,他咽下後咳了两声:“……我没你玩这麽大,摔的而已。”
“我也不玩的。”贺英杰喝一口柠檬水,眨眨眼,“怎麽这麽晚还没吃饭啊,现在九点了呢。”
池昉言简意赅:“牛马下班晚。”
对面人像是听得很有趣:“多吃点,给我点评价意见,我让厨师改进。”
“价格欠亲民。”他直言不讳。
贺英杰笑得开怀:“这可不能改!”
这种法餐吃起来很慢,口感也只能说中规中矩,过了一个小时才吃到一半工序。池昉没什麽耐心,尤其是边吃边得和对方聊天,这把熟悉的嗓音让池老师的气在肚子里游来荡去,简直是换了个地方找罪受,明明对面是贺英杰,他却总想起来许清源。
池昉吃完主菜,问道:“後面甜点能打包吗?”
“能啊,你想打包多少都可以。”
贺英杰以为池昉贪嘴,其实他是不想浪费。
池老师拿出卡:“那好,结账。”
对方有点新奇:“说好的我请你。”
“我只是想找家餐厅吃饭,既然吃饱了,自然该结账回家。”
那人眯起眼睛:“着急回家做什麽,我会客室里有支酒还不错,一起去尝尝吧。”
“一顿饭就想让我留下,想得倒美。一码归一码。”请吃饭和邀睡觉,不能混为一谈。池昉两指夹着卡晃了晃,“虽然你黑心了点,但我还吃得起,或者你给打个折也不是不可以。”
看他态度坚决,贺英杰也不做勉强:“好吧,三折,就当冲业绩了。”
三折也要一千大洋呢,只是赚多赚少的区别,听上去还以为他在割肉亏本似的,万恶的资本主义。
池昉结完账,拎上那两只价值不菲的甜点盒子,後腰猝不及防地被一只大手扶了一把。
“我送你吧。”
熟悉的声音贴在耳畔,不愧是他舍不得删的代餐,池昉就跟巴甫洛夫的狗一样,俄而一瞬间,心弦颤颤地抖。
靠啊,阴魂不散的许清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