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魏摇芙只展现她的天真,她兴奋道:“那我今晚可以不用有宵禁了!我想去山上看星星。”
她坐在餐桌前,捧着手机,大概是在翻攻略,口中念念有词:“我之前看到有人说这里的天空很干净,晚上随便挑一座山,到山上的草坪上躺着,可以看到星星。”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管家接过电话後走来,躬身站在魏摇芙跟前道:“大小姐,先生来电话,让你先空着肚子;等会儿会有人来给你梳妆打扮,然後再去酒宴。”
魏摇芙脸上的兴奋化为乌有,她蔫蔫地待到造型团队过来,像个安分的芭比娃娃,任那些人将她收拾得华美。
靠着一副皮囊,池怜阙成了近身保护魏摇芙的人——他成为她男伴。
在酒宴上周旋少顷,魏摇芙拉着池怜阙来到角落,她垫脚凑近他,窃窃道:“我们溜走吧?”
池怜阙拒绝得毫不犹豫:“不行。”
迅疾出口的拒绝,有多少是因为魏明的威压呢?只怕约等于零。那麽,他的拒绝又出于什麽呢——池怜阙潜然观察着厅内各人。
兴许是因为,他在意她的安危。
面前的人把嘴一瘪,多不高兴似的,撒开了他的胳膊,蓦地就跑进了人群里。
心不自禁提起,池怜阙在场内找寻着她踪迹,约莫是关心则乱,在他找到魏明坦白自己的纰漏,并且催促其尽快安排人搜寻魏摇芙的下落时,对方却笑开。
魏明在笑时,倒令人无法想象他所犯下的罪。
“怎麽给你急成这样了?我还以为你是过来要跟我领罚的呢,结果一开口就是让我赶紧安排人找我的女儿——她究竟是你女儿啊,还是我女儿啊。”揶揄的口吻。
池怜阙俶尔有些无法面对魏明的眼睛,他把头又低了低,干涩道:“我只是……出于职业操守。”
偏偏魏明顶着副了然的神情,他动了动眼眶里的两颗黑瞳子,短暂地端量过池怜阙後道:“她应该在山上的花园里。刚刚她来找我说了,问我能不能出去看星星,我同意了。”
“这次的宴席上,都是自己人,放心吧。”他拍了拍池怜阙的肩膀,“也别总是草木皆兵的,该放轻松的时候要轻松——你制服那人,徒手接刀把刀藏起来的事情我知道了。”
池怜阙愣了一愣,他把下巴扬起,运在两眸中的是不知所措的神采。
仿佛魏明就是想看见他这样的表情,脸上笑意愈重,意味深长道:“好好表现,说不定,我真的愿意把她托付给你。”
池怜阙咽动喉咙,手紧握成拳,抿紧的唇在掀开时只道了两字:“明白。”
在转身时,他眼中的不知所措归于寂然。
踏过通向上方的小径,池怜阙来到了花园。
魏摇芙穿着精美的长裙不拘小节地平躺在草地上,他缓步走到她身前,站定俯瞰她。
说来可笑,最狞厉的人面兽心的人,养出了最纯良的表里如一的人。
“阿昭你来啦,快躺下,这个视角看星星特别漂亮。”天真的大小姐浑然不知自己所呼唤的人正想着什麽,亦不知对方拟比蛇蜕,轻轻撕开,里头是空的。
她拍着自己身旁的土地,烁亮的明瞳领着笑意。
池怜阙的所驻的足顿了少顷,终是动了身,他席地躺在她傍侧。
月辉稀薄,池怜阙在魏摇芙视野之外偏了目光,无声地给予注视。
点挂在夜空的繁星玓瓅,魏摇芙蓦地道:“希望这个世界不再有人受苦。”声音很轻,而她望着苍穹的眼睛一派明明,似是出自真心。
摊开在草地上的长发没遮挡她的脸颊,降落在脸孔上的阴影只起修饰作用。池怜阙侧着头久久地凝注她,琥珀色的瞳孔里神光不明。
小悉,他缓声道:“但愿。”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让他们溜溜冰咯,溜了冰了,想走也走不了。”——魏摇芙的父亲在门里,声气轻蔑:“没达标的,老规矩。”
跟着魏明待在房间里的弟仔规矩地应声,他们用着魏摇芙听不大懂的黑话,然而东拼西凑着,也使魏摇芙明白那些钱的来路不净。
她站在房间外,无力地斜倒在墙壁上,眼睛眱着那扇开了道缝的门。
身体止不住地颤抖,魏摇芙的眼睛失控地变红,她捂着自己的心口,身子向前一倾,当即就要冲进去追问魏明。
躲在另一个拐角处的池怜阙蓦地现身,他健步如飞地冲过去,单手捂住她的嘴把她带走。
来到一处僻静的拐角,池怜阙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他看着她缓缓蹲下去,埋着头哭到失声。
没有质问,只有抑制不住间或漏出来的一两声呜咽。
池怜阙觉得自己如同一个哑巴。
良久,他终于有了动腿的力气,向她走近,随後蹲下。
手踌躇着来到她发顶,轻轻地抚摸。
谁都没说话。
池怜阙在想,或许魏摇芙也在想——
世界好复杂。人,好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