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戈壁上颠簸得像是要把人的五脏六腑都甩出来。
黑色的头套罩住了视线,嗅觉和听觉被无限放大——皮革、汗味、劣质烟草,还有她粗重的呼吸。
车过快,轮胎每一次碾过石块,感觉整个人要被抛起来。
宽敞的后座因为坐满三人显得拥挤,林晞坐在中间,咽了咽口水,手藏在身侧,指尖无意识地蜷缩,想要摸索什么。
但她什么也摸不到,只有粗糙的车座布料,还有颠簸中偶尔撞到的膝盖。
林晞蜷起摸索的手指,在一次次颠簸里,慢慢挪动位置,朝着另一侧移动,膝盖数次与那人相撞。
直到一次剧烈的颠簸,她整个人向前倾去,一只粗糙的大手猛地攥住她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她肩膀一阵钝痛,随之而来还有令人作呕的狐臭味。
这气味和她想要寻找的截然相反,林晞瞬间明白,快移开位置回到原位,甚至将身体蜷缩起来,极力远离那人,接下来的路程,她停止了寻找,安静得像尊石像,任由车子在黑暗中狂飙。
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了。
头套被粗暴地拽下,突遇刺目光线,林晞眯着眼,半晌才看清,车辆停在了一栋别墅,白色外墙在戈壁的烈日下白得晃眼。
铁艺大门上还挂着几个五彩气球,随着热风无力地晃动,林晞当然不认为胡安有挂欢庆气球的闲情逸致,更何况门框和白墙上,还溅着几道已经黑的血迹。
穿过阿兹特克抵达边境线,这一路上的经历已然让她接受良好,至少不会再因为不明血迹就开始慌张。
“这边。”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将枪口对准门内。
林晞抬步走入,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硝烟和一种甜腻的腐臭味,毫无预警地灌入鼻腔。
庭院石路两侧,几个穿着战术背心的男人正抬着担架往外走,担架上盖着白布,手臂从布的下方滑落,却是一条没有手的残缺手臂,手肘处森白的断骨突兀地刺出凹凸不平的截面,像是被人硬生生用刀割断。
林晞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胃部开始翻腾,显然这已经出她能接受的范围,但她没有停下脚步。
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她的皮鞋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规律、清晰,在这片死亡寂静中又格外引人注意。
周围站岗的毒贩们抱着机枪,目光冰冷,从她走进来的那一刻就锁定在她身上,林晞后背紧绷,又不得不放松身体,保证自己不会有奇怪的走路姿势。
鞋底时不时踩到还没完全干透的血,林晞没有低头看,走上台阶,踏进别墅门廊,门廊狭窄,而其通向的终点不可窥视,林晞脚步放缓,整了整衣袖,身体极轻微地向左侧转了几度。
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身后,在她的前方投下两道拉长的、沉默的阴影,林晞收回视线,忽然松了口气,走进屋内。
刀疤男人走在前头,沿着走廊转了好几个拐角,才来到大厅,红色地毯颜色愈鲜艳,脚边还有未搬走的尸体,而正中央一张长条木桌的尽头,坐着的男人正牢牢盯着她。
或许是为了掩盖决策的失误,缉毒部二十五名成员的档案被严密封存,除了五年前白堡负责联合行动的最高指挥,没人知道这二十五个人的样貌,今天的会面,也是她第一次知晓叛变为毒枭的士兵到底是怎样的样貌。
与认知中的士兵相似的装扮,新迷彩服,型利落,手指放在扳机上,时刻警惕,此刻正和她一样,互相打量、评估着对方。
长桌的另一端,有一把为她准备的椅子,对立而坐的相隔距离让她稍微安心——数米的距离,足够缓冲任何突情况。
林晞站在门口停顿了几秒,步伐平稳,走向那把椅子,手扶住椅背,就在她即将落座的瞬间——
“砰!”
一声干脆利落的枪响,从庭院的方向传来,很近,近得像就在门外,视线无法控制地、极快地朝窗外庭院的方向瞥去。
林晞坐在座位上,心脏在胸腔里空跳了两下,尽管她极力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处变不惊的谈判高手,但刚刚那一刻,她对暴力的敏感和警惕在胡安面前暴露无遗。
她非但不是什么谈判专家,甚至还只是个奉命行事的半吊子而已。
果然,胡安的审视彻底消失,身体向后靠去,整个姿态放松下来,慢条斯理地端起面前桌上的一杯酒——那可能原本属于这栋别墅的主人,现在成了他战利品的一部分。
胡安身上毫无刚才特种兵的谨慎与低调,完全演变成了一个凶残的毒贩,转向身旁一个亲信,用她完全听不懂的土语,说了句什么。
随行人员不得过两人,她并没有带翻译,而且胡安会说英文,现在却故意避开英文,带着轻佻、油滑的语调评价着什么。
林晞听不懂词句,但她却能听懂那种语气,是男人在酒桌上评价女人身材时,那种混合了轻蔑和欲望的、令人作呕的腔调。
声音不高,但大厅太空旷,每一个音节都十分清楚,她能真切感受到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
吊灯的光晕有些扭曲,头脑胀,脸颊红,并非是羞涩,而是愤怒,林晞呼吸屏住了半秒,不知胡安又说了什么,甚至忍不住笑了出来,几乎是在胡安说完的同时,她感觉到站在她身侧的艾戈,视线垂落了下来,而后若无其事的移开。
手抖得厉害,未知的交谈内容,以及艾戈的扫视,都令她抓狂,林晞刻意避开艾戈,转向赫克托。
用眼神无声地询问他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