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着华丽的茶杯,一边查看一边感叹其技艺之精美,借着遮掩往台下一扫而过,目光所及一张张懵逼的小脸蛋,放下了茶杯。
他知道这群人在想什么。
原身不仅文不成武不就,脾气还不小,花天酒地碌碌无为,别看这些都是废物才能做的事,真要演起来可不好碰瓷。
遑论这种鸟不拉屎的朝代,结个婚都得跑去钦天监先算个命,一个不注意,说不定就被当邪祟给烧了。
这种人陡然说教起来,莫说惊骇,没往见了鬼方面想就算够本了。
那么这位原身究竟有多荒唐呢?
举个例子吧。
三月前,大虞边境来犯,一把火烧毁了长坂、江陵的粮道。
粮道断绝,硬生生用一万人把大虞三万军士困死在峡口,跌跌撞撞跑回来不过万余残兵,个个面黄肌瘦,形销骨立。
曾经的精锐雄兵,成了一群形如枯木朽株的行尸走肉。
陛下大怒,城中百姓为了备战如日中天交粮纳税,可谓是苦不堪言,死去的将士家中到现在都没抚恤完。
他作为皇子在干什么?
在逛花楼。
谢恒嘴角一扯,过完了嘴瘾,才想着维持人设,露出一个十分和善的微笑:“开个玩笑,缓解缓解气氛,这么紧张做甚?请,当然请。”
众人:“……”
几人相互使着眼色,就朝身边的侍女努了努嘴,看得谢恒想抽他。
人早就叫来了,还问个屁。纯消遣玩呢。
不过好奇是真的。
又是暗示又是明示的,只差把人压到这儿了,他什么人没见过,一个男人能有多好看,谢恒嗤之以鼻。
眼前的水不知是茶是酒,他随便倒了一杯,打算一饮而尽。
门开了。
他的视角是朝下的,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截白色的衣角。
穿得挺素静。
再是声音。
“见过殿下。”
凌冽声音犹如珠落玉盘,谢恒下意识一抖,手中的酒盏没拿住,清脆一声响,碎成了两半。
“……”
循声看去后,瞳孔有一瞬间的变化,倒映出了那人的模样。
只见那人一袭素静的白袍,将斗篷摘了之后,素袍后青丝披散,没簪子,就用一根竹子挽起了发,白玉雕琢般的五官被烛光虚虚拢着。
分明清冷疏离,但又不得不垂目行礼,眼底的挣扎和抗拒源自于谁自不必多说,可就是这份困兽之斗,叫人油然而生的保护欲抓心挠肝地勾着众人的心神,颇有一番韵味。
孤傲、清高。
翻来覆去,谢恒竟只能用这两个词形容他。
心跳越来越快,犹如震耳欲聋的擂鼓声,敲得他肋骨都隐隐作痛……渐渐地,谢恒缓过了神,但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这张脸他好像在哪见过。
或许是谢恒的视线太过明显,沈絮眼皮微掀,眼尾上挑,跟他对视了个正着。
谢恒不闪不躲,刚想打招呼,沈絮就立马移走了视线。
谢恒不禁怀疑地摸了摸下巴。
“沈絮,叫你来吃酒,来得这样迟,你是不是得罚几杯?”
“我只道通判大人是约我来议我姨母的事的。”
“昭仪娘娘的事自有贵妃做主,你就是太操心,管事管到陛下后院里去了。”
沈絮本想接话,却听得忽然“叮当”一声脆响,琉璃酒壶碎了一地,引得众人侧目,包括沈絮。
“碎了。”谢恒说,“收拾收拾吧,再给我拿个新杯子。”
侍女连忙应声后退去。
也因为这么个小插曲,方才不愉快的话题也没能继续。
“别看我啊。”谢恒说,“不是说来吃酒的么?”
他恰好又与投来视线的沈絮对了个眼。
沈絮不复方才,反而莞尔一笑,端茶抿了一口。
这个时候谢恒才注意到,他究竟为什么会如此吸引他的注意力。
因为他的左眼下,有一颗不太明显的泪痣,若隐若现,勾人心魂般地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