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沈絮不信他,若真信,听他那话的意思,难道谢恒脑子忽然清醒了,准备从一个一无是处的浪荡子摇身一变成一个真正的皇子,要与太子一较高下?
他也是糊涂了,什么话都信。
沈絮心中嘲讽了自己一番,拂去姨母的手,轻声说:“姨母一心为我,我若不能为姨母分忧排难的话,清之辗转难眠。姨母不必担心,我心中自有对策,我只怕贵妃娘娘再为难您,我心如刀割。”
“……好孩子,我无事。”纳兰若捻着手帕拂去泪痕,声音沙哑,“你心中既有盘算,我也不便多说。贵妃与我积怨已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缓解的,左右她也懒得找我麻烦,我也鲜少出门,两两不相见,没什么麻烦可言。”
“那便好。”沈絮说,“姨母身体不好,多加休养,侄儿不打扰了。”
纳兰若轻轻一点头,目送着沈絮离开。
等人走后,兰心才说:“娘娘,贵妃三天两头就找麻烦,您怎么不跟哥儿讲啊,哥儿是个聪明的,眼下这些困境必拦不住他。哥儿挂记您,往后若有出息,也能帮衬一二。”
“妇道人家的事儿,他能帮衬什么。”纳兰若说,“你也知道清之眼下日子不好过,我若不说些好话唬他,以这孩子多思多想的脾性,新仇旧恨算下来,我怕他自毁前程。”
兰心说:“可是内务府那边送来的炭火一年比一年少,我怕今后……”
“好了。”纳兰若摁着头,打断道,“这些话以后不要说了,左右都是些闲杂琐事,贵妃再恨我,也没起过什么杀心。皇恩无常,雨露不均,我早过了独守空阁就空伤悲的年纪,何必自寻烦恼。”
兰心劝不动,只得应下:“……是。”
后宫的女子更多时候不像一个人,更像是豢养在金笼之中的鸟儿,得了宠爱就能得些赏赐,不得宠爱就只是活着的行尸走肉。
纳兰若见过太多香消玉殒的美人,所以对眼下自己还能好好活着的现状便已经很满足了。
她在宫中无依无靠,母家远在千里之外,因此仅剩的心思就全系在了沈絮的身上。
若沈絮能好好活下去,她倒也能有些奔头。
轻罗粉黛的美人面露愁容,轻声说:“兰心,替我把发髻拆了吧,坠得我头痛。”
……
……
后宫另一端的宫殿光景则与其截然不同,从门面来看就足有兰芷轩三四个那么大,谢恒进去的时候,门口已经候着四五个宫女了。
金丝帐幔高悬,殿内暖香氤氲,甚至连照明用的都不是烛火,而是流光溢彩的夜明珠。
谢恒只进去,腿肚子就开始打颤,约莫这个贵妃真的不是一般的凶,吓都吓出了肌肉记忆。
谢恒不免心中暗暗吐槽,真有这么怕,怎么记忆中提及时,倒显得自己才是分外狂妄的那个。
站了许久,直到罗幔那端传来一声清晰的冷笑,霜语凌人:
“——三皇子连日鞍马劳顿,本宫昨日还担心着是不是路途遥远,赶狐狸赶个没完了,原来还记得回宫的路吗?”
一听这声音,谢恒就头皮发麻,转眼间就认出来了。
——淑贵妃,他的生母,朱黛。
此时不赶紧进门无异于找死,谢恒忙不迭就跨步进了大殿。
只见一美艳女子高坐于锦纹高台,眉眼上挑,冷冷盯着他。
她保养得极好,看着只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朱颜夺魄,锋芒毕露,破有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见谢恒不说话,贵妃支着半边脸的手也放下来了,眯眼道:“怎么,皇儿还流连忘返着呢?”
“……哪有。”谢恒尴尬道,“只是见母妃容颜更盛,儿臣不免看呆了一会儿。”
“油嘴滑舌,若这点察言观色的心思使在朝堂之上,本宫也用不着操这许多心。”贵妃并不吃他这一套,烦道,“我听说你把沈家的小子又叫过去吃酒了?”
雾草,什么叫“又”?这原身到底叫了几次,连娘老子都知道了?
“是有这么回事。”
“你们同辈之人玩玩我不管,但别闹太过火了,沈什么?沈清之是吧,本宫听说他才情不错,没得道理由得你们这么折腾。”贵妃摁着头,懒懒道,“若叫你身边的人把你的什么不太好听的癖好传到鸾凤殿来了,我饶不了你。”
谢恒本是尽量模仿着原身的记忆来与朱黛交流,残缺的记忆中,他本以为与纳兰昭仪有着杀子之仇的贵妃会对谢恒暗地里欺辱沈絮的行为默许,可眼下一看,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
“母妃安心罢,儿臣不会再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