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小声些,让人听见了不好……”
我愣在原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野孩子?
她们说的是……师公?
也就是师父的爹爹,沈长青?
我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师公沈长青正坐在主位上,面色如常地与几位族老寒暄,似乎并未听到那些话。
可我分明看见,他握着酒盏的手指,微微收紧了几分。
那年的冬天格外漫长。
年节过后,三房族人各自散去,沈家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可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
那时四岁的我,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沈家,并不像表面上那般平静。
……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白日里跟着师父学符箓,夜里便在师父的小床上沉沉睡去。
四季轮转,寒来暑往,庭院里的老梅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师父从二十岁长到了二十八岁,我也从四岁长到了十二岁。
是的,我再一次来到了我曾死去的那个年纪。
我从那个需要师父弯腰搀扶才能站稳的稚童,长成了身形挺拔的英俊少年。
师父教我的符箓之道,我从未懈怠,静心符早已信手拈来,甚至能画出带着凌厉气息的火球符、御风符等等。
而我的师父,沈云辞,那个曾经在风雪中抱着我、笑得眉眼弯弯的少女,却在岁月与世事的磋磨下,一点点褪去了娇俏与明媚。
十六岁的师父,会挑着漂亮的衣裳换着穿,会花很大心思打理自个儿的鬓、妆容。
二十八岁的师父,却已习惯了身着素色锦袍,头盘乌鬓绾,脂粉不施,钗环不戴。
曾经圆润鹅蛋的脸颊褪去了少女的婴儿肥,下颌线愈清晰分明,眉宇间总萦着一缕挥之不去的倦意。
她的指尖常年染着朱砂与墨痕,一手画符,一手拨算盘。灵石进账、丹药出货、各地分铺的盈亏往来,她一笔一笔核得清楚,目光沉静如渊。
细看之下,师父的眉眼并无太大变化,依稀还是当年那个少女。
可那份青涩娇俏,却如庭中老梅落尽的花瓣,再也寻不回来了。
她开始帮着师公沈长青打理沈家的生意,时常要去账房核对货目,或是与来往的客商应酬周旋。
回来的时候,师父常常带着一身疲惫,但见了我,总还是会挤出笑容。
“安儿,今日的功课做完了吗?”
“做完了。”
“乖。”
她揉揉我的脑袋,然后便去书房翻看账册,常常一看就是大半夜。
那时候我还不懂,师父身上的担子,正在一日重过一日。
……
十二岁,又是一年冬天。
腊月初八,大雪封山。
沈家接到了一笔大单子,押送一批飞剑前往北城。
这批货价值连城,足以抵得上沈家三年的收成。
事关重大,师公沈长青决定亲自押镖,娘亲不放心,执意随行。
出那天,天色阴沉得似要塌下来。
师父站在门口,替爹爹整理着大氅的领口,又细细检查了娘亲随身的储物袋。
“娘亲,北边风硬,这些张暖阳符记着多用。”
“爹爹,遇事莫要逞强,实在不成咱们就回来……”
“行了行了,怎么比你娘还啰嗦。”
师公不耐烦地摆摆手,翻身上了白鹿,但眉眼间却是笑的。
他低头看了眼站在师父身后的我,目光难得温和
“念安,看好你师父。她若偷懒不练功,等老夫回来告状,老夫大大有赏。”
“好嘞,师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