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被墨渊用“生命”强行吞噬撕开的通路,是一片纯粹的“无”。
没有残骸,没有能量乱流,甚至没有黑暗与光明。
行走其中,是对“存在”本身的酷刑。
众人的神识被死死压在颅骨之内,五感尽数剥夺,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见,仿佛变成了漂浮在绝对真空里的幽魂。
只有一种高频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耳鸣嗡嗡作响,尖锐地嘲笑着血肉之躯的渺小与可笑。
思维在这种绝对的虚无中变得迟滞,呼吸成为一种多余的、需要刻意去记起的累赘。
林碧痕走在最前。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每一个步伐都精准得如同丈量,不多一分,不差一毫。
右臂之上,那融合了【深渊之心】的紫红色纹路,已然化作一片无声流淌的深渊。
它不再是印记,而是活物,一种拥有着永恒饥饿感的活物,正贪婪地履行着它的职责。
那片吞噬了墨渊的虚无试图重新聚合,周围的破碎法则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蠢蠢欲动,却都在靠近她右臂的三尺之内,被那片深渊无声地吞噬、湮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那条手臂,在为身后的人撑开一片能容纳“存在”的、摇摇欲坠的安全区。
“我们的时间不多。”
“别让墨渊的付出,打了水漂。”
这两句话,是这片死寂中唯一存在的声音。
它们没有被说出口,却化作冰冷的钢钉,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反复回荡,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悲伤、愤怒、茫然——都死死钉在了名为“任务”的十字架上。
这些情绪没有消失。它们被压缩,被提纯,被转化成了更高标号的、足以烧穿神魂的燃料。
燕如玉的呼吸粗重如破旧的风箱,她紧随林碧痕身后。
握着长枪的手背青筋毕露,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出“咯咯”的细微错响,那冰冷的枪身几乎要被她的体温灼热。
她不再咆哮,那双赤红的眼眸死死锁定着前方的空白,瞳孔深处燃着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战意。
她要在那里,用自己的战意烧出一个看得见的敌人来!此刻的燕如玉,是一杆已经上膛,保险全开,只等扣动扳机的弑神之枪。
苏轻言的羽扇藏在袖中,指尖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她强迫自己那颗因墨渊之死而一度停摆的“七窍玲珑心”重新启动。
无数信息流在她的识海中疯狂闪烁、重组,却不再是推演阵法,不是算计人心。
她咀嚼着林碧痕那冰冷到极致的逻辑。
一种混杂着恐惧与兴奋的战栗感,顺着她的脊椎爬上大脑。
将牺牲量化为投资,将复仇定义为清算。
这是何等疯狂的逻辑,却又何等的高效!她第一次现,原来世间最顶级的谋略,不是算尽人心,而是直接剔除人心这个最大的变量,直指最终的利益目标。
陆雪琪跟在后面,一身血色白衣,在这片绝对的空白中格外醒目,那是唯一跳动的颜色。
她能清晰感受到自己体内,那颗刚刚诞生、温热而混乱的“人心之道”正在不安地跳动。
它与外界这片剔除了万物、绝对纯净的“无”,形成了最尖锐、最本质的对立。
一种明悟在她心中升起。太极玄清图所追求的至高境界,那种剔除一切变量的“纯粹”与“均衡”,其最终的归宿,原来就是这样的……一无所有。
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天琊,剑柄的冰冷触感,反而让她新生的道心愈灼热、坚定。
鬼厉走在队伍的最后,噬魂棒上翻腾的黑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内敛,几乎化为了纯粹的死寂,紧紧依附在棒身。
他看着林碧痕那决绝的背影,看着她那条被深渊缠绕的右臂。
他曾以为自己为碧瑶复仇的执念之路,是世间最孤绝的。
但林碧痕此刻展现的,是一种他无法理解,却又隐隐感到敬畏的,更加纯粹的“清算”。
那不是为了私情,不是为了执念。那是一份冷冰冰的资产负债表。
就在这压抑到极致的行进中,前方那片绝对的“无”,走到了尽头。
众人几乎是不分先后地,同时踏出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