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山谷茶话会后,数月光阴,如白驹过隙。
这是一段在刀尖上跳舞的旅程。
他们穿越了凡人的帝国,也踏过了修士划定的禁区。
正道的通缉令贴满了每一座仙城的布告栏,甚至有几次,他们能感觉到来自云层之上,某种更加冰冷、不带丝毫感情的目光一扫而过,那是“天道代行者”的试探。
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在这无尽的追杀与奔袭中,被磨砺得像一块淬了火的精钢。
曾经的迷茫、软弱,早已被凛冽的杀意和坚定的信念所取代。
如今,他们站在了这片大陆的最北端。天地的尽头。
眼前的景象,足以让任何心志不坚的修士道心寸寸崩溃。
地平线的终点,没有天海相接的蔚蓝,而是一片无边无际、正在缓缓蠕动的墨色混沌。
那不是水,是粘稠到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法则之海。
灰败的天穹像是被神魔撕烂的破布,无数狰狞的巨大口子遍布其上,那是空间裂缝,是天之烂疮。
比深渊更漆黑的闪电在裂缝中无声地穿梭,每一次闪灭,都短暂照亮了那片墨色海洋中,正在缓缓旋转、漂浮着的,巨大而残破的世界碎片。
这里是万物的终点,是法则的坟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纯粹到极点的上界法则气息,野蛮、狂暴,毫不掩饰。
它霸道地挤压着这方天地间本就稀薄的灵气,仅仅是吸入一口,肺腑便传来好似被万千钢针扎穿的刺痛感。
“嚯,这地方的装修风格,可真够别致的,突出一个‘生人勿近,熟人也滚’啊。”
风辞酒收起了惯常的嬉皮笑脸,走到悬崖边上,仰头灌了一大口烈酒,喷出的酒气在刺骨的严寒中瞬间凝结成细碎的冰渣。他抹了把嘴,指着那片令人心悸的墨色海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正经。
“那就是北海。海的中心,就是归墟的入口。”
没有人说话。
那片墨色海洋散出的威压,是一种直达灵魂本源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警告着所有胆敢靠近的生灵——再向前一步,就是神魂俱灭,就是从“存在”这个概念上被彻底抹除。
鬼厉手腕一翻,黑气缭绕的噬魂棍已然在握。
棍身散的死寂之气,竟与此地的毁灭气息隐隐共鸣,让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看上去愈像一尊来自地狱的石雕。
陆雪琪的天琊神剑出低沉的嗡鸣,清冷的蓝色剑光流转,剑身上散的彻骨寒气几乎要将周遭的空气都冻结成实体。
燕如玉则单手持着她的血色长枪,枪尖那一抹永不熄灭的红光,成了这片灰白世界里,除林碧痕的绿衣之外唯一的亮色。她非但没有恐惧,眼中反而燃起了一丝兴奋的火焰。
他们这一路,从被整个正道追杀,到亲手揭开天道谎言,心,早已比脚下这被法则侵蚀了万年的黑石更冷、更硬。
“总算是到了。”鬼厉开口,声线沙哑,仿佛被这北境的风沙打磨了千年。
“前路再凶险,也只能向前。”
是啊,向前。
身后,是举世皆敌的故土,是早已崩塌的信仰。他们,无路可退。
林碧痕没有去看任何人,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那片法则之海上。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右臂中的【弑天锁链】烙印正在嗡嗡作响,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棋逢对手、甚至可以说是遇到同类时,所产生的奇妙共振。
这片归墟,其存在的本质,就是对“天道秩序”最古老、最彻底的反抗。
“这里是北海的外围,也是法则风暴最混乱的区域。”
苏轻言顶着寒风,展开古旧地图,她那双抚扇的纤手,此刻因严寒而有些红。
“根据逍遥阁的古籍记载,归墟入口每隔十二个时辰,会随着法则潮汐的涨落出现一次。
入口开启的瞬间,会产生巨大的空间撕扯力,足以将化神修士都碾成齑粉。我们必须借助阵法,才能安全通过。”
“阵法?小意思!”风辞酒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一拍胸脯,从怀里掏出他那个宝贝布袋,得意洋洋地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瞧见没?我这些宝贝豆子,可不是吃素的!保证给大伙儿安排一个五星好评的安全通道,舒适又快捷!”
“不。”
林碧痕吐出一个字,直接否决了他的提议。
风辞酒的笑脸一僵。
“你的阵法豆,是咱们的底牌,要留到更关键的时候用。”
林碧痕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那串由功德之力凝结而成、状如小金豆的手链,在这灰暗压抑的光线下,闪烁着温暖而纯粹的光芒,仿佛是黑夜中唯一的星辰。
“这次的‘钥匙’,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