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璇:“他?”
谢清晏点头道,“去岁秋闱後,卫侯爷为他谋了个出身,如今在礼部主客清吏司,任正七品主事。”
卫璇想起来了。
礼部。
主客清吏司虽不直接掌管科举,但涉及宾礼及接待事务,与内廷丶各国使节往来不少,消息灵通。
更重要的是,礼部恰好是此次女官遴选的具体事务协理部门之一。
“他虽官职不高,但凭借侯府公子的身份和职位便利,探听到一些遴选的内情,甚至接触到负责具体事务的低阶官员丶宦官,并非难事。”
卫璇沉默了片刻,指尖微微收紧。
是啊,她这个好哥哥,为了利益,什麽事做不出来?尤其是知道她贸然退婚,间接断了他的後路,更是对她恨之入骨。
卫璋或许觉得她考上女官,获得官身,便更是脱离了掌控,甚至可能压他一头。以他心高气傲的性子,定然难以忍受。阻止她,于他而言,是顺理成章之事。且他行事,比柳家丶陈家更无顾忌,也更容易接触到执行层面的人。
“只是,”卫璇道,“这一切都还只是我们的猜测,并无实证。那宦官行事老辣,纸张事後也难以追查,我们并无把握断定一定是他。”
“确实。”谢清晏颔首,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温润,“我并非要你此刻就去与他当面对质,只是提醒你,需对此人多加防备。既然暂无实证,便暂且按下,以免打草惊蛇。”
他伸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今日之事,虚惊一场,反而证明了你的急智与坚韧。阿璇,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他的认可驱散了卫璇心中生出的些许寒意。她反手握了握他的指尖,轻轻“嗯”了一声。
“至于复试,”谢清晏将话题引向实处,“按往年惯例和此次遴选的规程,初试阅卷约需十日。放榜後,通过者约十至十五人,将参加约在半月後举行的复试。复试重在策论,考察经世致用之学,这似乎是你的长处。”
卫璇闻言,轻轻笑了一声,擡眼睨他:“你什麽都说是我长处,经义丶律法丶算术,如今又加上策论……难道在你眼里,我就这般无所不能,毫无短处麽?”
谢清晏心中一软,并未立刻反驳,只是微微向前倾身,用指腹极轻地拭过她平日里因长时间握笔而微微泛红的指尖。
“阿璇,”他声音低沉,缓缓道,“在我这里,你不需要是无所不能的。
“我说那是你的长处,是因为我见过你为了理清田庄账目,彻夜翻看农书;见过你为了应对漕运刁难,细究律法条文;见过你为了今日这场考试,将那些枯燥典籍反复记诵。你的‘长处’,是你一点一滴拼出来的,我不过是看见了,记住了,并深信不疑。”
“至于短处?”他唇角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谁又能没有短处?你有,我亦有。但那又如何?我从未期望你成为一个完人。我只见你遇山开路,遇水架桥,见你摔倒了,沾了满身泥泞,也能咬着牙站起来,把路继续走下去。”
“这便足够了。”他最後说道,“于我而言,这样的卫璇,便已是这世间最耀眼的存在,无需更多。”
卫璇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完人”,而是一个“顽石”。
正如她在陈夫人面前的自我评价——木讷愚钝。
或许是某些缘故,她自认对感情一事向来算得清楚。
于她无益者,不值得耗费半分心神;于她有用者,也需牢牢握在手中,确保其忠诚。
她习惯了以利弊得失来构筑与他人的边界,将真心层层包裹,唯恐露出一丝破绽,便予人可乘之机。
可谢清晏这番话,不涉利弊,不论得失,只是如此简单地丶笃定地,告诉她“这样就很好”。
这让卫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只说了句:“谢谢。”
谢清晏却满意地笑了笑,道:“不客气。这半月间,你正好可稍作休整,也将今日考场应变的心得沉淀一番。策论方面,我会继续为你搜集近年的时政要闻和优秀的策论范文,供你参考。你无需过分担忧,照常准备便是。”
“好,都听你的。”她柔声应道,唇角终于漾开一抹真心实意的浅笑。
又温言抚慰了她几句,猜她或许需要一个人休息一会,谢清晏便起身告辞。
送走谢清晏,卫璇独自坐在书房内,又小小地闭目歇了一会,也不知道睡着没有。
午後的阳光透过窗棂,热度稍减,在书案上投下被拉长了的光斑。她纷乱的思绪,也在这片趋于温和的光影中渐渐沉淀。
虽然谢清晏让她不要多想,但卫璋这货确实不防不行。
礼部正七品主事……这个职位不高不低,恰好卡在一个能接触到某些事务,又不易引人注目的位置。
父亲为了他这个儿子,还真是“用心良苦”。
她正沉思着,房门被轻轻叩响。
“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