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道凌厉无匹的剑光没入黑黢黢的墓穴入口后,如同泥牛入海,没有激起半分应有的金铁交鸣或气劲爆裂之声。而地上那具紧挨着戚少商的残缺尸身,竟猛地一挺而起,直直升入半空!
一袭宽大的黑袍如同拥有生命般骤然展开,如同夜色化身的蝠翼,精准无比地铺罩在那“腐尸”身上,一只枯瘦如鬼爪的手掌从黑袍下探出,掌心隐现幽光,眼看就要与刘独峰的剑气悍然相撞!
“住手!”
一道凌厉的白影如惊鸿乍现,以决绝之势猛地切入两人那足以绞碎金石的气场之间!
是楚曦!
他竟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略显单薄的身躯,硬生生撞向当世两大绝顶高手的气劲交汇之处!
尽管楚曦在冲入战阵之前就已经全力运转【凝虚化实】的技能,用真气在自己周身布下了一层无形的真气护甲。但两大高手全力施为下激荡的恐怖气劲,依旧如同重锤般狠狠撞在他的背心与胸前。
楚曦只觉一股血腥气自胸口直冲咽喉,连忙调转内息,将这口鲜血生生压了下去。他的脸色此刻绝不比以秘法强提真元的刘独峰好上多少,身形不住晃动,却仍旧死死钉在原地,不肯退开半步。
“楚兄弟!”戚少商见楚曦赶来,眼中闪过一抹喜色,但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楚曦确实阻隔在了刘独峰与九幽神君之间。
但他是面朝刘独峰,而背对着九幽神君。
刘独峰的剑气被楚曦这突如其来的一挡硬生生阻住,心中吃了一惊,但看清来人是楚曦后,便收了剑气,向后飘开几步。只是,他比戚少商更先注意到楚曦的异常之举,忍不住问道:“楚少侠,你这是何意?”
楚曦没有回应刘独峰,反而微微侧首,对身后之人说道:“爹爹,您身上的‘顺逆神针’还未逼出,此刻万不可妄动真气,强行运功。”
“至于刘独峰,他被‘空劫神功’所伤,又中了‘落凤掌’与‘卧龙爪’的阴劲阳煞,此刻不过是以‘雷厉风行大法’强行刺激经脉,暂时恢复几分元气罢了……不足为惧。”
“所以,这里……就交给孩儿来处理吧。”
刘独峰与戚少商皆是一震。
这几句话,以及“爹爹”的称呼,清晰得不容任何误解。
这个一路与他们同行,堪称智勇双全,又多次不惜舍身相助的“鉴君”楚曦,竟然就是大魔头九幽神君的亲生儿子!
刘独峰只觉得一股寒气自脚底直冲顶门,他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连他自己此刻都不愿承认的痛心。
对楚曦的突然出现,刘独峰自然也有过怀疑。但就在这短短的一日之中,楚曦为了给廖六报仇,手刃铁蒺藜、狐震碑,又多次拼死阻拦泡泡的袭击,还有刚才……他毫不犹豫用身体撞入两大绝世高手的气场之间,阻止了他与九幽神君的生死相拼!
这一切,难道都是他精心布置的伪装之计?
都是为了这一刻……站到那个魔头身边?
刘独峰感到一阵巨大的荒谬感,以及被一个小辈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屈辱感。
但他还是不死心。
他还在期待此事会有转机。
毕竟,他先前就看出楚曦功夫不俗,若那就是他刻意隐藏本来功夫的结果,再加上方才那硬闯两大高手气场的决绝气势……已然证明这是一个绝不容小觑的强敌。
这样的强敌,若铁了心要与九幽神君联手杀了他和戚少商,恐怕并非难事。
刘独峰还是决定试一试,试一试用言语稳住这突如其来的变数。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稳,但仍免不了带着一丝颤抖:
“楚少侠,你虽一直隐瞒身份,潜伏在我等身边。但这一路上,你不仅未曾暗中加害,反而多次出手相助。可见你的本性……与九幽老怪和他门下那些穷凶极恶之徒,终究不同。你此刻浪子回头,弃暗投明,尚为时未晚!”
“弃暗投明?”楚曦微微一笑,清澈而深邃的眼眸直视刘独峰,“刘大人,在你眼中……何为暗,何为明?何为正,何为邪?”
“若论正邪,刘大人自诩正道楷模,一生清廉。可此番卷入这漩涡,追捕戚寨主,当真是为了江湖公义、朝廷法度么?”
“若您真的一身正气,纤尘不染,又怎会参与其中,前来捉拿你心中认为‘无罪’之人?”
“您为了在这朝堂上立足,可没少同蔡京、傅宗书这些奸臣往来……这是正,还是邪?”
刘独峰喉头一哽,不由语塞。他一生自诩清正,但为了明哲保身,确实没少与那些权奸周旋,甚至还欠下了傅宗书不少人情,一直不愿正面与傅宗书一派为敌。
这些事情,刘独峰身边之人自然不敢提起,个个装聋作哑。此刻被楚曦当面揭破,便似在人前被剥去了那层光鲜亮丽的外衣,将内里的那些不堪与妥协……通通暴露了出来。
楚曦见刘独峰并未作答,语气渐渐转为冷肃,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刘大人,您此刻伤势极重,全凭一口气强撑。若就此退去,觅地疗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再执意动手,便是大罗金仙在此,也救不了你的性命了。”
他知道刘独峰心中毕竟在意张五与戚少商,立即接着说道:“张五已成药人,您若想带他走,可以。戚寨主……只要他愿意交出那件惹祸的东西,我亦可做主,放他一条生路。如此,双方各自退去,避免无谓死伤,岂不是最好?”
“各自退去?”刘独峰听着楚曦那看似公允的提议,胸中积压的悲愤与屈辱如同火山般喷涌而出,“楚少侠,你说得轻巧!我带出来的六个下属,已经都因这个案子而死,我如何能孤身退走!”
一直默默旁观的九幽神君似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这更点燃了刘独峰心中的怨愤。他双目赤红,原本因强提功力而略显潮红的脸色骤然转青,怒道:“小五子和小六子,就是被九幽老怪所害,此仇不共戴天!”
九幽神君并不说话,他整个人都掩藏在黑袍之中,但似乎完全是在“看戏”。
看刘独峰的好戏。
刘独峰猛地伸手指向楚曦身后那沉默的黑影,声声泣血:“我刘独峰活了这把年纪,早就活够了!今日,就算拼上这条老命,我也定要手刃九幽老怪,为我那六个下属报仇雪恨!”
“刘大人,您莫不是记错了?”楚曦的神色平静得近乎冷酷,“张五是被‘泡泡’的‘三十三天九十九极乐神冰’所制,又被其幻术‘摩云摄魄’所惑,这才成了药人。而廖六,是死在铁蒺藜和狐震碑的‘子午透骨叉’和‘子母天魔钩’之下。”
他不动声色地从身后抽出那柄阴夺,直指刘独峰:“狐震碑、铁蒺藜与‘泡泡’,都已被我亲手诛杀。您口口声声要报的仇,我已经替您报了。您……还想找谁报仇?”
刘独峰被楚曦这番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剖析噎得气息一滞,胸口剧烈起伏,那强行压下的伤势,几乎要当场反噬。他死死盯着楚曦,声音越发嘶哑起来:
“狐震碑、铁蒺藜、‘泡泡’……他们固然是行凶之人,但若非九幽老怪在背后指使纵容,他们岂敢如此肆无忌惮!这笔血债,归根结底,还是要算在他这个罪魁祸首头上!”
“好,说得好!”楚曦轻轻颔首,似乎早就料到刘独峰会有此言,“既然刘大人坚持要追究根源,那我们也来算算另一笔账。”
他将手中阴夺一转,指向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戚少商:“您那四位忠心耿耿的下属,云大、李二、蓝三、周四,不就是死在戚寨主和要保护戚寨主逃离您追捕的那些人手中吗?按您的道理,这笔账……是不是也该算在戚寨主的头上?”
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
刘独峰的脸色显然又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