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华早已备好了解酒的汤药,眼瞧着人回来,立刻便着人端了进来,又看着燕景祁饮尽。
燕景祁喝了汤药,又吹了一路的冷风,有些昏沉沉的大脑重又恢复了少许清醒。
“……嘉娘?”
男人将手搭在额头,略微用力地揉了几下,有些不确定道。
“是,”元嘉正命人将空了的瓷碗撤下去,闻言坐回燕景祁的身侧,轻声细语道,“三郎醉了。”
“今日高兴,便多饮了些。”
燕景祁将手放了下去,可眉心的折痕却不见舒展,显然还有些难受。
“那便让申时安他们服侍您去沐浴更衣,今夜便早些安置了,可好?”
元嘉的声音愈发轻柔。
“申时安,去给孤取一套换洗的衣物来。”
燕景祁吐出一口浊气,稍稍缓和了会儿,这才起身往内殿深处走去。虽还有些踉跄,可说话声已恢复了素日的平稳。
“也让人服侍你去梳洗,咱们都早些安置……今夜在母后那里,你们当也喝了不少,让兰华再给你备一碗醒酒汤来。”
元嘉眼底掠过一丝惊讶。她自恃酒量尚佳,在侧殿大半时间也只是看着他们吃酒,是以回少阳宫后不曾饮过解酒汤。
却没想到,燕景祁哪怕醉着,还是发现了……看来这人是习惯性的强留一丝清明。
“是,我一会儿就去。”
心里虽这样想着,元嘉却还是笑着应下了,又目送燕景祁消失在帘后,这才往另一处梳洗换衣。
燕景祁离京几月,元嘉早习惯了独自入眠,如今身畔骤然间又多了具温热的躯体,竟搅得她一时无法成寐。好在是吃了酒,借着残余酒意的侵袭,元嘉最终还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但到底迟了些,没过多久便又到了宫里起身的时辰。
燕景祁要赶早去清宁宫请安,元嘉自然得一并跟随。前者一路奔波,回京后先向光熹帝述差,跟着又去了麟德殿饮宴,根本无有时间休整。如今既向娄皇后问了安,总算可以返回太子府歇息了。
“……吴昭训未与三郎一同进宫?”
马车内,元嘉与燕景祁两相对坐,没了外人,便也顺着前者的心意换了称呼。
“吴氏不必进宫,所以孤让她进城后直接回太子府了。”
燕景祁没有看人,只斜斜倚在靠枕上阖眸假寐,想是宿醉未清,正头疼得厉害,此刻听见元嘉询问,更是连头也没抬。
只是话音刚落,男人便疑惑般拧起了眉,又抬眼看向元嘉,“昭训?”
这是注意到元嘉称呼里的不同了。
“是,”元嘉神色如常,“她与徐氏,如今都已是昭训位了。”
却是半分不提晋封两人的缘由。
她在试探,亦是在赌,赌燕景祁不会细问,试探他在那日之后,能容许自己施用太子妃这个身份到何种地步。
果然,男人嗯了一声,便又合上了眼,只道:“既如此,便将她们身边伺候的人补全吧。”
“自然。”
元嘉面上笑意愈浓,可随即又抿紧了嘴角。哪怕燕景祁此时看不见,她还是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不使情绪过分外露。
可是……
元嘉垂下眼帘,看着自己放在膝上的一双手──它们此刻正不受控制地轻颤着。身体的反应是做不了假的,她在兴奋,为第一次正视自己所拥有的权力而兴奋。
元嘉反手将掌心压在衣裙之上,指尖微微用力,布料便在她的手中揉作一团,少顷才似平复了一般缓缓松开,再抬眼时,已然恢复了常态。
燕景祁似乎仍在因为昨夜的酒而难受,哪怕阖着眼,眉头也依旧紧锁,脸上带着几分忍耐的表情,像是在竭力压制着身上的那股不适。
她还是头一回看到男人这样不加掩饰的虚弱姿态。
元嘉无声注视了两眼,忽然挪动起身子来,将自己靠得离燕景祁更近,而后伸手摁在前者的两鬓处,略找了下位置,便不轻不重地按压起来。
燕景祁的身体一僵,不多时又放松下来,虽没有说话,可瞧着面色却好上了不少。元嘉亦不再多言,就这样沉默地动作着,直到车驾停稳,帘布外发出一阵窸窣的响动。
“殿下、女君,咱们到了。”
申时安并未掀帘,只让人将脚凳放好,而后等燕景祁示下。
男人早在车驾停住的一瞬间便睁开了眼,可直到申时安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来,才反握住元嘉的手轻拍了两下。元嘉会意,旋即停下手里的动作,不再继续。燕景祁又一次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已恢复了一贯的清明,这才撑着车座起身,而后掀帘下车。
元嘉活动了两下手腕正欲跟上,却见燕景祁的手穿过帘布,正停在自己眼前,一如她初进太子府那日的情景。
可她的心境却大不一样了。
元嘉垂目打量了两眼,随即再自然不过地将手搭了上去,又踩着脚凳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燕景祁将站在府门外等候的人挥退,而后大跨步上了阶,又迅速穿过长廊,瞧着是往澹怀堂的方向去了。
元嘉却没有立时跟上。
燕景祁应该是要去休息的,那她还是回长春馆为好。可男人却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在发觉身后迟迟不见响动后,燕景祁停下脚步回望,眼里带着明显的催促。
元嘉只好跟上。拂冬本在内门拐角处等候,见两人似要往另一方向去,忙上前道:“殿下、女君,良娣她们正等着……”
“让她们都回去,不必等了。”
燕景祁头也不回地说道。
拂冬有些为难地看向元嘉,见元嘉微微摇头,只好应声离去。
回到澹怀堂的燕景祁显然要放松许多,脱掉外袍坐在榻上,用热帕子净了脸,又将兰华递来的茶水饮尽,这才稍稍恢复了几分精神。可随即,又开始指挥着人进出做起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