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母忙撇过脸,生怕叫元嘉看到自己落泪的样子,匆匆用手帕揩了揩眼角,又强迫自己露笑,这才回过头继续安慰起元嘉来。
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孩子还是没有露头的迹象,元嘉的气力也越来越小,季母本就提着的心更是悬在半空,生怕元嘉就此睡去,努力找寻着话头要元嘉作答。
正当时,又有人快步从外头走了进来,口中呼道:“女君!太子殿下来了,就在外头守着您呢!您可千万撑住,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
又朝着屏风外还在犹豫下药剂量的太医们道:“太子殿下说了,诸位太医须得全力保全太子妃与腹中皇嗣,不管哪一个出了事,诸位医官便都不用再伺候了。”
元嘉微不可察地偏了偏脑袋,抬起眼皮朝说话声处望去,好一会儿才认出来人的模样——是跟在燕景祁身边的兰华。
可如今说这样威胁的话,又能有什么用呢……看来自己的情况是真算不上好。
元嘉在心里苦笑道。
章辛夷跪坐在元嘉身边,不停地替前者擦拭额头冒出的冷汗,焦急的目光一直往屏风外扫——章有为也在那群太医之中。
终于,章有为从一群踌躇不决的太医里走了出来,朝着兰华一俯身道:“这位姑姑,太子妃如今情况堪忧,再这样下去只怕会母子俱亡……臣请太子殿下的话,准允臣等用催产药助太子妃尽快娩下孩子!”
“这药可有什么不妥?”
兰华没有急着出去,就着章有为的话又多问了两句。
“药材并无不妥,只是药性猛烈。”章有为说得含蓄,“太子妃先服下催产药,再于口中含上参片,微臣会同时替太子妃施针,尽毕生所学保太子妃无恙!”
“好,你等着。”
兰华深深看了章有为一眼,随即出去向燕景祁禀告,不多时带回了燕景祁的应许,“章太医,太子妃和皇嗣就全仰仗您了。”
章有为立刻动作起来。
先是把章辛夷喊了出来,将方才等待时在桌上写好的两张药方递了过去,又细细叮嘱着需注意的地方,见章辛夷一一点头了,方让人出去熬药。
跟着又从药箱里把针包翻了出来,绕过屏风走到元嘉榻前,跪坐在地,朝季母道了声见罪,这才捡了根银针往元嘉虎口处扎去。不知是刺了哪处的穴位,本已有些昏沉的元嘉又恢复了些精神。
元嘉浑浊的眸子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勉强将视线定在章有为身上,指尖微微蜷起,硬撑着口气道:“章太医,其后若有不测,请你务必保全、保全……”
剩下的几个字被元嘉一声痛呼压在了喉间,无人知道这话下头到底是要保谁……是尚在分娩的母亲?还是不知道能不能出世的孩子?
“太子妃放心,您与皇嗣都不会有事!”
章有为一面观察着元嘉的面色,一面宽慰道。
又过了会儿,章辛夷终于小心翼翼地将熬好的两碗药送了进来。
逢春将元嘉的脑袋稍稍撑起,章辛夷端起其中一碗,用汤匙慢慢把药送进元嘉嘴里,直到见底。
催产药饮下,立时便发作起来。
元嘉两手攥紧,死死抓住身下的床褥不放,只觉疼痛更甚,肚子像被人用力锤了两拳,又像是被人从内而外使劲地挤压着,痛楚连绵不绝。
“女君!再用些力!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
有人在元嘉耳边喊着。
要……生下来了吗……
元嘉有些恍惚地想着,而后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用尽全身气力,随着又一声的惨叫,有什么东西从身下溢了出来。
下一刻,屋内便响起婴孩脆亮的啼哭声。
生了!
众人长舒一口气,彼此眼中都透着庆幸,可算是把孩子平安生下来了。
章辛夷用襁褓将孩子匆匆裹好,小心递给季母,又回头查看起元嘉的情况来,谁知这一眼却瞧出不对劲来,“爹……女君还在流血,血止不住!”
已然带了哭腔。
屋内顿时无声。
章有为尚算镇定,随手扯了块帕子擦去脸上密布的汗水,便又端起另一碗药凑近元嘉嘴侧,口中道:“女君,快把这药喝下去,孩子已平安生下来了,您也会平安无事的!”
元嘉受了几个时辰的痛,嗓子也喊哑了,身上也没劲了,鬓发被汗水打湿后凌乱地糊在脸上,整个人憔悴不堪,连神志也不甚清楚了。
章有为见元嘉没有反应,将药放下,又把刺在元嘉虎口处的银针向内推进了几分,直至感受到元嘉的手抽搐了几下,方才松了口气。
手部开始传来刺痛感,元嘉被硬逼出了几分清醒,两只眼睛半睁着,无神地盯着顶上绣了蝙蝠纹的幔帐不放。
“女君?女君!”
章有为又唤了两句。
声音总算传到了元嘉耳中,她实在是动不了了,仅剩的气力也只够让她将嘴微微打开。
这便够了!
这次不必章有为再开口,章辛夷便立刻捧起药碗,如头先一样把药一点点送进元嘉口中。
又是一阵煎熬的等待。
终于,血止住了。
章有为无声松了口气,搭完脉又细细查看了元嘉的情况,这才拔下刺在前者身上的数根银针,另在几处穴位上摁了几下,见元嘉陷入昏睡,方起身朝屋内诸人道:“女君大安!”
季母抱着孩子喜极而泣,可又怕扰了元嘉睡梦,只能竭力抿着嘴不作声响。
兰华一直站在屏风后听着动静,知道元嘉和孩子都平安无事了,不由得跟着露了抹笑,又上前两步,从季母手中接过孩子。
小心将孩子搂在怀里,又上下查看了两眼,兰华眸中喜色更甚,匆匆朝季母告罪一声,便带着孩子朝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