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郡主坐在床沿边上,捧了碗还滚着热气的清粥,小心翼翼地劝道:“咱们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柳安沅却似没听见般,佝偻着身子蜷缩在床榻角落,一副与外界隔绝的样子。
“沅儿,咱们就吃两口,吃两口。”
靖安郡主还欲再劝,柳安沅却不想再听,两手一抬便将耳朵死死捂住,眼睛仍是不看人。
靖安郡主眼眶微红,宿国公脸色亦是难看,抚着胸口平复了几下,还是没忍住气,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道:“那谢家小子已经死了,都入殓了!你如今这样不吃不喝的是要做给谁看?是打算好了不要爹娘,跟着他一起去死吗!”
宿国公拂袖,又气急败坏地背对着柳安沅坐下,手却发着抖,俨然只是嘴硬。
欧阳沁两手抱胸,背靠在一根粗实的柱子前。她这几日下了朝便奔过来守着,唯恐柳安沅偏激之下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此刻瞧着前者的反应,脸色同样难看,却更多三分冷冽,少顷缓缓道:“阿沅,我再问你一次,这粥,你是喝,还是不喝?”
柳安沅偏头不语。
“你若实在不喝,我们大可以压着你强灌进去,可这样你会难受,我们亦是不忍。所以我也好,伯父伯母也罢,这几日都只是在言语上劝你,”欧阳沁眼中满是痛心,“阿沅,你真的还要继续这样下去吗?”
柳安沅瘪着嘴,眼泪早已在眼眶里打转,却还是固执地不肯开口。
欧阳沁等了等,又朝靖安郡主与宿国公道:“伯父伯母,我有些话想单独与阿沅说,能否请您二位先离开片刻?”
夫妇俩早已心身俱疲,闻言只颓唐点头,又看了柳安沅好几眼,才带着忧色走出屋子。
“……你就不奇怪,怎么我们都过来了,独嘉儿不见踪影,甚至连个人都没派过来?”
欧阳沁听着两人的脚步声远去,这才开口,却将话题引向了元嘉。
“嘉儿就要生产了,她们怎么会在这时候让人过来。”
柳安沅眉心微动,又将脑袋靠在臂弯处,借着皮肤与衣物相触的当头,悄无声息地拭去眼泪。
“错了,你出事那日嘉儿便知道了,连我也是得了季家伯母的信,这才急忙赶来的。”
柳安沅猛地抬起头,瞪着自己通红的眼睛瞧向欧阳沁。
“那你大概也不知道,你出事那日,嘉儿也出事了。”
欧阳沁直视着柳安沅,像是用钝刀割肉般一字一句道,“她知道你不好,急得从阶上跌了下去,早产加难产,差点把命搭进去。万幸有太医们守着,痛苦哀嚎了几个时辰,还是活着把孩子生下来了。可她自己呢,昏睡了三日才醒过来,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却还是问你好不好。”
柳安沅怔怔看着欧阳沁,眼泪突然就流了出来,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地打在手背上,滚烫地叫人害怕。
“……从阶上跌了下来?”
柳安沅的声音有些发抖。
“她遭了大罪,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侥幸,如今身体亏空的厉害,也不知何时才补得回来。”
柳安沅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这事,季家伯母原叮嘱我不要告诉你,说是如今既已无事,便不要拿当日的险情来叫你担心了。”欧阳沁挨着床沿坐下,“可我却觉得,这件事不止不能瞒你,还要叫你原原本本地知道清楚。只有这样,你才会在伤害自己的时候心下犹豫,这世间,原不止谢韫暄一人珍你重你……”
柳安沅哇的一声哭出来,抽噎着开口,“沁姊姊……沁姊姊,我、嘉儿,对不起,我不是……”
欧阳沁将人揽进怀里,小声安慰起来。如此又过了小半晌工夫,柳安沅才勉强止住了哭声。
欧阳沁看着柳安沅红肿的双眼,无声叹了口气,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见芳菲快步跑了进来,口中道:“将军、娘子,谢家来人了……”
柳安沅猛地直起身子,怔怔瞧着芳菲不放,千言万语在胸,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去服侍你家娘子梳妆,我先陪着郡主与国公爷会会这谢家的来客!”
欧阳沁却面色一冷,放下搭在柳安沅背后的手,一掀衣袍便跨出了门——
作者有话说:今天久违的去了趟医院,在等检查和等报告的时候,真的是觉得健康比什么都重要,各位仙女们也要身体健康呀……另外,今天是母亲节,剧情里wuli嘉儿已经有孩子了,祝她节日快乐,也祝天下所有的母亲节日快乐[彩虹屁]
第89章又别离风雨顺时,谷稼成熟,一切有情……
元嘉生产后的情况属实不太好,孩子洗三的时候,她尚在昏睡当中,等到孩子满月,虽能下榻行走了,可依旧不能久站,否则就要气喘胸闷。
燕景祁担心元嘉身体,也害怕会折了小孩子的福气,本不欲大摆筵席庆祝满月,可宫里等这一天已等了许久,早早地就在麟德殿摆了席面,又命外臣与命妇共贺同喜。
如此,元嘉也不得不整理仪容入宫谢恩。好在娄皇后是过来人,也知道元嘉的不易,只叫人抱着孩子去席间露上一面,之后便还回少阳宫休息。
元嘉自知身体不佳,既得娄皇后主动开口,便也谢恩应下,只在麟德殿停留了少许时间,便坐辇回了少阳宫,连席间有哪些人都不曾看清。
少阳宫。
元嘉将大半身子倒向软枕,手撑着额头满是疲惫。红玉跟着上前,小心将元嘉头上的钗环饰物一一取下。逢春着人捧着铜盆上前,打湿布帕便为元嘉净面。元嘉微微阖眸,任由她们动作。虽只是去席间露了一面,可元嘉依旧免不了礼衣覆身,冠钗簪顶的规矩,分明还在冬日,她却生生被这身打扮逼出了半身的汗。
感受到身上逐渐松快,元嘉总算可以放松般舒了口气。从乳母手里接过孩子,又将人打发下去,元嘉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弄起孩子来。
“阿昱,小阿昱……”
元嘉带着浅浅笑意,随意将身上所佩玉环垂在孩子面前,见他眼也不眨地盯着,少顷又做出抓攥的动作,忍不住笑得更大声了些。
光熹帝很是看重这个孙儿,是以元嘉醒来后不久,便亲自为这孩子选好了名字──昱,取其日光明亮之意。
燕明昱……听着就像个温暖的小太阳。是以,元嘉也极喜欢这个名字,平日里也总是阿昱阿昱的喊着。
正当时,有宫女从殿外进来,隔着屏风朝元嘉禀事:“女君,谢家四娘子求见。”
元嘉逗弄孩子的动作一顿,“可有说明来意?”
“……说是来给您请安的。”
那宫女回道。
元嘉这才抬头,看向殿外的眸子带着几分意味不明。她精神稍好些后,便命人去了宿国公府,可彼时柳安沅已跟了谢家人回去,她的人便扑了个空。后来虽也去了汾阳王府询问,可王府大门紧闭,谢家上下又在为谢韫暄举白事设祭,无暇他顾。最后来回话的人也只说是柳安沅自己不肯相见,如此又是无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