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存舒随手捡起一枚棋盘上的棋子,捏在两指间打量似的:“教习期间,各派弟子繁杂,本也该设立宵禁。”
看来是还没法确定,关云铮很有眼力见的不再探究,提出她早就想问的问题:“师父,今日练剑时蒲先生说,无情道修到后来,基本都得殉道,这是为何?”
章存舒挑眉,神色有些意外,但倒是没闭口不谈:“无情道最初只如其名,断绝一切情感,因为契合普世对修道之人的看法,颇为热闹了一阵。”
关云铮悄悄摸了颗棋子在手里玩,心想有“最初”应该也有“后来”了。
章存舒放下手里的棋子:“后来仙门几位长老发现,无情道的道心和众仙山之上的仙器愈发融合,有那么几年,有些人管无情道叫器道。”
无情无爱,还以守护天下为己任,这样的刻板印象确实与仙器的定位相吻合。
但是这个话题听起来逐渐不妙,好像逐渐要去往关云铮暂时还不打算问的危险话题了……
“仙山有各自的意志,在仙山落成后逐渐形成的各仙器就是仙山意志的化形,只是仙门式微,仙器在之后的年岁里也逐渐失去效用和法力。”
刚才的感觉果然没错,总感觉下一句就是“无情道道心和仙器相合,做个殉道的再合适不过”。
虽然不知道戚寻月是修什么道的,但是这个话题的走向应该很难不让她师父想起戚寻月身死,神魂成为不熄鼎燃料这件事……
关云铮正犹豫着要不要找个话茬岔开这个话题,不再追问了,章存舒已经神色平静地继续说下去了:“无情道能坚守到后来的,道心大多异常坚固不容撼动,仙门为了让门派活下去,选择让这些弟子以身殉道。”
长在仙山,死在仙山,道心也融进仙山。
关云铮听得简直想哆嗦。说得好听叫殉道,听上去这些弟子也并没有自己做出选择的权利,这不就是修仙界的狂人日记吗,吃人的是仙山罢了,有什么区别。
“归墟有过吗,无情道弟子殉道。”关云铮对上章存舒的视线。
她师父像是笑了一声,又像是叹了口气:“没有,归墟不收无情道。”
那任嵩华……?
关云铮还有疑虑,但真的不敢再问了,于是做出已被答疑解惑的样子,收拾起面前的棋盘。
章存舒这次是真的笑出声了:“我还以为你要问我……”
关云铮掌心握着一把棋子,抬起头:“问什么?”
章存舒笑笑不说话。
关云铮于是顺理成章地装傻:“师父要说总会告诉我,师父不说我就不问。”
万一是伤心事呢,可不兴乱问。
她师父放声笑起来,把手边的茶一饮而尽:“好茶,以后还有吗?”
关云铮点点头:“以后都有。”——
作者有话说:存稿快没了,害怕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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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闻越睡不着。
他确信自己并没有比往常晚睡多久,但就是从躺下开始就在榻上辗转反侧,躺得浑身开始酸痛也没能成功入睡。
他仰躺着,在黑暗中瞪着屋顶,想起白日里云崽叮嘱的话,幽幽地叹了口气。
在“老实在自己的院子里待着”和“出去找点乐子”这两种想法之间犹豫了片刻,他最终还是屈从内心,下床穿上外衣,悄悄推门出去。
今夜全无月光,闻越抬头看了眼黑压压的天色,回身翻找出之前从山下带回来的纸灯,把里头的烛芯点了,提着灯再度出门。
虽然云崽煮的……奶茶?很可能是让他睡不着的元凶,但那茶比平日里喝的茶好喝多了,也不知道是如何煮出来的,以后还有没有。
胸腔里的心格外用力地跳着,闻越疑惑地用手抚了抚胸口,总不会是因为夜里偷溜出来感到心虚,他都快成惯犯了,至于这么心惊肉跳的吗?
路过大师兄的院子外,闻越下意识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快速走过,到了连廊才放松警惕。
意识到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闻越摇摇头,小声嘀咕了一句:“至于吗,大师兄又不吃人。”
其实大师兄从未动过怒,闻越也没法想象他动怒的模样,只不过他看起来总是比师门中其他人要严肃许多。师父和师姐多数时候都是笑眯眯的,只不过师父偶尔会憋着坏,虽然师姐不笑的时候也够吓人的;掌门师叔始终是温和可亲的,只会在一些正式场合中表现出严肃的样子……
闻越在连廊上走得很慢,途中经过了师姐的院子,借着手中的灯光望见师姐门外的花。还是之前某次下山带回来的花种呢,叫什么来着?好像是碧天一色?
牡丹花开得正好,他站在连廊那看了会儿那在暗处显得格外朦胧绰约的花影,继续往前走了。
他心不在焉,并不多么在意脚下的方向,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又在下意识朝着剑冢的位置前进,此刻已经在云崽的院子外了。手里的纸灯无端晃荡,低头看时不知哪里来了一阵风,灯里那点烛芯闪烁一下,彻底暗了。
看来今夜不宜瞎逛。闻越从纸灯上收回视线,心跳亢奋然而兴致缺缺,正准备回去在自己的院子里熬过这一个晚上,身后云崽的声音突然响起:“师兄?”
闻越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纸灯飘飘忽忽地落在他脚边,里头的竹架子落地发出一声轻响。
“你怎么也没睡?”他转过身,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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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云铮费劲地从屋子里搬出另一把竹椅,一手提一把椅子走得颇为艰难。闻越上前从她手里接过一把,两人在院子里并排坐下。
“你院里不是就一把竹椅吗?这一把什么时候有的?”闻越拍了拍自己坐着的椅子。
关云铮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方才从师父那儿回来就看见院里放了一把,兴许是师姐拿过来的吧。”
闻越点点头,没再追问,靠在椅背上望着屋檐出神。
关云铮看了一会儿他的神色:“喝了奶茶睡不着吗?”
闻越闻声侧过脸来看她:“我今日歇下的时候和往日差不多,这样也会睡不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