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声音宗溯仪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下意识将帕子背过身后藏起来,结结巴巴道:“小姐,您……您来了。”
他动作不小,张庭瞥到那物只不过是张帕子,真不知他为何反应这么大。
她摇摇头坐下,将郑二汇总的纸张摊开,“依你之见,应该选那些好?”
宗溯仪以为张庭没瞧见,趁她坐下的空档,迅速将帕子塞进袖间。
为了掩饰心虚,他清清嗓子,走到张庭跟前拿过纸张细细看着,不一会便点了几个出来。
张庭顺着他的手看去,两处庄子,两间铺子,合计约莫六千两,地段是不错,其中一处庄子盛产荔枝,在县里极有名气,不再细看就此拍板要这四个了。
只不过,买完铺子、庄子加上盖宅子的费用,带回的银钱便真的捉襟见肘,只等客盈楼那边将四月的账目划过来。
宗溯仪听她赞同自己的看法,心思却不再这边,蹙起秀眉,捏紧衣袖,薄唇张了张。
第50章
屋里光线昏暗,桌案两盏烛火摇曳,将一站一坐的身影映在墙上,只见坐着的影子缓缓抬头,拉起旁边那道影子的手,引着他坐下。
“来,坐下。”
张庭的目光落在宗溯仪攥紧的手上,一时间恍然,突然就懂了他近日的异样,视线上移,又落在他低垂的眼睫,直挺的鼻梁,线条分明的下颌,还有那颗褐色泪痣上。
都说灯下观美人,更添三分色,这话果然不错。
她眉间和缓,眼中流露一丝柔色,轻声说道:“今日,我找县丞商议为你放籍。”
宗溯仪心头一喜,抬眸看向她温柔的眉眼,又想到自己的身世,随即失落垂下头,嘴里低声道:“奴的身份……会给小姐带来麻烦。”
张庭握住他细嫩如玉的手,眼睫轻眨,斩钉截铁说道:“我要纳你为侍。”
良贱不婚,必先放籍才能进行婚娶,但受礼法约束,张庭最多能纳他作小侍。
她看着宗溯仪,定定地说:“我不能让你一直不明不白跟在我身边。”
宗溯仪眼中霎时蒙上一层雾气,猛地吸了下鼻子,他倏地扑进张庭怀里,紧紧攥着她的衣衫,嘴唇抖动着,“我,我……”
他抬手抹去眼角的水意,睁着一双泛红的眼睛,直直望着张庭,“就算不明不白跟着你,我也情愿。”
张庭抿起一丝浅笑,盯着他润泽的双眼,拍拍他轻颤的肩膀,莫非宗家一朝败落,他如今还是受尽恩宠、高高在上的郡公。
她既然下定决心,何至于一个名分都不肯给他?
“待到六月,乡下宅院建成,我们便成亲。”
“你孤苦无依,我也孑然一身,我们往后便做家人好了。”
宗溯仪趴在她肩上低声啜泣,闻言重重点头。
他静静注视袖口钻出的一角白色,更加用力抱住张庭,眼眶微微发热,闭目深深吸一口气,眼角却克制不住流出一滴泪。
哪怕他做小,那个名为小绿的男人做大,他往后还得卑微地跪伏在正室面前,看他人眼色过活,只要能和张庭在一起,他心甘情愿。
次日清晨,用过早食,张庭要去书房温书,宗溯仪扯住她的衣袖,非拉着她帮忙选做衣裳的纱料。
左右不过这么一会,读书不急于一时,张庭便跟着他去了。
两人头挨在一起谈论花样,张庭出言逗了他两句,被气急败坏的人反手掐了一把。
杜灶郞就在这时候来找宗溯仪,看到这一幕连忙低下头。
宗溯仪尴尬地收回手,清清嗓子,问他找自己有何事。
杜灶郞老实回道:“公子,今日奴将菜米油买回来,灶房这边便没有余钱了。”
宗溯仪狐疑,昨日按在京都的用度,拨了半月的厨料钱给他,绿田县的物价怎么都得比京都便宜,就算他预先采购七日的食材,也不至于现在就没了。
宗溯仪叫杜灶郞那账目过来。
张庭也凑过来瞅,看到账上的米价十分惊讶,她离京前才卖五钱银子一石米,如今五个月过去,竟都涨到一两银子,翻了四倍之多。
张庭问杜灶郞:“是前街米铺买的吗?”
“回禀小姐,正是在那,奴跟人打听过,县里就只有那一家。”
张庭拧着眉沉思,这又不旱又不涝的,米价竟涨这般厉害?
宗溯仪抬手捂住唇,觉得匪夷所思,“便是在京都,也才一贯银子一石米。”
张庭抚住他的手,转头又问杜灶郞:“别家去买亦是这个价?”
“都是这个价,奴看县里也是怨声载道。”说完,杜灶郞不免小声嘀咕:“这县大人也不管管……”
既然都是如此,并非对方刻意针对,张庭没有什么好说的,再支了半月的厨料钱给他。
得了银钱,杜灶郞安心退下。
宗溯仪却眉头轻蹙,面上泛起愁色,“买了庄子和铺子之后,家里余钱便所剩无几,这可如何是好?”
张庭拉过他的手,让他安心,“余钱怎么都能撑过一月,待半月之后客盈楼的分成下来,届时家中银钱便充裕了。”
宗溯仪听闻松开皱紧的眉头,心神安定,愁闷消散,嘴角微微上扬,惬意抱住张庭的胳膊,将头靠在她肩膀上,继续跟她讨论起夏日新衣的花样,话题多得说不完……
半个时辰后,张庭好不容易从粘人精手中,解救出自己僵硬的胳膊,找到机会脱身,正准备回书房温书,却又被郑二叫住。
“东家大事不好了!昨日看好的两间铺子都说要抬价。”郑二一脸愤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