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泰帝面上一僵,徒然松开拉住刘辛的手,宫中用度如何削减?她堂堂一个顶天立地、至高无上的大女人,这么做了岂不是让她在一众君侍前没脸?若美侍跑过来问怎么就跟着她过苦日子了?她应如何自处?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至于宗室,成泰帝比谁都厌恨宗室,可想要坐稳龙椅,她偏偏必须得到宗室的支持。上回已在宗溯仪头上开了筏子,惹得宗室不满,若再削减了开支,岂不是公然跟宗室开战?
这必是不成。
她抚着额头,“这事容后再议。朕也累了,刘卿你退下吧。”钱没要着,反倒惹得一身腥。
不能从皇室宗室身上抠一块补给漳州府的百姓,刘辛有些遗憾,但少顷她又重新振作,兴奋地搓搓手,“现如今国库开支赤字,举国亦是紧要关头,宫中用度以及宗室开支,陛下仁德圣明,这账目可否……从您私库里出?”
从哪里出?私库?
乍一听成泰帝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瞬顿时火冒三丈,好你个老瘪三,为臣为女,不为君母分忧也就罢了,还竟敢打她内库的主意!
成泰帝额间青筋直跳忍了忍,反复告诫自己刘辛是得用且有威望的纯臣,不能杀、不能杀!
她平复了暴躁的气息,“奉养皇亲贵胄,乃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刘大人这是遗忘圣训不成?”
刘辛见她动怒,极有眼色道:“微臣失言,还望陛下恕罪。”
成泰帝脸色发青,怒而拂袖。
刘辛见状眉头一扬,心底登时一喜,顺势道:“谢陛下隆恩,微臣告退。”说着马不停蹄疾步退出殿门。
成泰帝愕然,她方才不是让这老贼走的意思,“回来!”眼前已看不见人影。
胥萩从屏风后探出来,恭敬又小心问:“主子,可要……将刘大人叫回?”
成泰帝想到刘辛就觉气恼,但转念一想,叫回来是嫌被气得不够多?老东西年纪大了不中用,罢了!
她疲乏地靠在榻上,朝胥萩挥挥手,“算了,让她回吧。”
天下难,朕也难啊。可长生大帝的神像绝不能懈怠,怎么办呢?
“将郗道长的折子递给徐聘,上回漳州府的事还没落下帷幕,让她将功折罪吧。”
第108章
废太女被陛下召见的消息一经传来,引得八方震动。
次辅高璆府邸。
“尊师,自太女被废以来,哪怕大皇女、五皇女如何出挑,陛下都不曾再立东宫,如今这番举动是属意复立废太女?”都察院御史赵熹急得来回踱步。
高璆昨日收了客盈楼送来的账目,盈利比往年下滑五成不止,正愁着呢。之前可不是这样,那许攸实在无能,连座小酒楼都管制不好!
她听了徒弟的猜测,不以为意端起一旁的茶水饮下,将心口的郁气顺下去,舒爽叹一声,教导赵熹:“着急做什么,母亲见见女儿有甚稀奇的。”
赵熹并不相信:“只是见面,与立储无关?”她们乃是五皇女一派,若是废太女复立,前面打通关系所费心血全部前功尽弃,甚至逐出权利中心,这如何能叫她不急?
事关前程断不可忽视,不行!她得行动起来,“尊师,弟子先去找五皇女商讨一二。”说着,三两步就要踏出房门。
“诶,蠢货回来!”高璆探出手将她叫回来,“你这急躁劲儿,别去搅乱了殿下的心。”
赵熹见高璆有话要讲,走到她面前,“请尊师赐教。”
教教教,教多少遍了还教不好!
高璆见徒弟这模样就来气,一巴掌呼在她身上,骂一句:“傻冒!”张恕那疯婆子的徒弟怎就教的那般好?一人都能将五部尚书降伏,那可个个都是缩着尾巴的老王八。而她门下就只这冒冒失失的傻东西。
她愤怒地鼻孔中呼出阵阵热气,“日后你每天给我练三十篇大字,什么时候写好,什么时候来见我。你说你性子又急又燥,粗陋不堪,教多少遍都改不过来!”
赵熹讪笑,躬身往后缩了缩。
“陛下既狠心刮除她的麟羽,砍掉她的左右手,做的这般决绝,断然没有再回头的余地。你这蠢货甭继续暗自揣测,如今之计应是辅助五殿下斗倒大殿下,入住东宫!”
赵熹恍然,挠挠脑袋,“尊师有理。那、那咱们先按兵不动?”
“事关立储,率先冒头者必先遭殃,且等着瞧大殿下那边的动作吧,先前便是她命人检举的宗阁老,除去废太女的左膀右臂,若假使有一日废太女起来,第一个坐立不安的便是她。”
赵熹了然,尊师这招便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实在是妙!她赞叹地点了点头,“那弟子便先行退下了。”
这个徒弟虽愚笨了些,但胜在听话知感恩,高璆总体还是满意的,撇去对张恕的嫉恨,和缓了神情将一封书信递给赵熹。
“你待会出去,将这封信交给近来风头无两的那个小张大人。”
赵熹懵懂接过,“尊师也想要拉拢此人?”张庭受五部尚书疯抢之事传遍了朝野内外,无人不知她的‘威名’,且据说还深得龙心,眼看便要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高璆不以为然摇摇头,又笑出声,“她本就是我们这边的人。你竟还不知道?”
“陛下属意让八皇子出降,点她尚主。咱们五殿下可是八皇子嫡亲的胞姐。”
“为师此举是为了客盈楼之事。既然与她都算同一条船上的蚂蚱,那客盈楼经营不善之事就托她去处置,事后再分她三成利。”说来张庭这小女真有点‘点石成金’的本事在身上,一座平平无奇还搭着人命的酒楼到她手上,就真成了生财聚宝的活金蟾。
高璆在朝野内外是出了名的‘爱财’,平生简直扎进了钱堆里,偏生树大根深,又背靠五皇女,大肆敛财不加收敛。从前宗相在时,她还记得缩起尾巴做人,现如今宗相枉死,新上任的首辅徐聘也是一身糟污,她贪起财来更是百无禁忌。
赵熹拿着信封往外走,高璆面上肃了肃,又叫住她,沉声道:“你顺道告诫她,看在同船人的身份上,她那篇内阁议行的文章,本相不与她计较,但绝不可能再有第二回。”圆胖的脸上褶子堆叠,眼中闪过危险的暗芒,似吐着信子的毒蛇,顷刻间便能要了人性命。
下一瞬,她又变作一张笑脸,狭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白胖的面庞神情和煦,使人如沐春风,“若是识相,待他日大婚,本相自会准备一番大礼送予小辈。”
……
自收到消息,大皇女陈琍慌不迭便赶来徐聘府上。
她几乎是跑着来的,热得满身大汗,拎起石桌上的茶水往嘴里灌。
喝完问道:“徐阁老,您说这事该如何是好?母皇、母皇这是更属意老二?”想到这她便气不顺,猛地一拍石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