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珏不答,只眼里泄出轻蔑,面上勾出抹嗤笑。老太婆会心慈手软?
“哎呦我的姑奶奶诶,您收着点!”胥萩顿觉头皮一紧,这位哪怕被幽禁三年,还是这幅鬼性子!她哪里还敢再搭话?
于是做活的宫人们,便见总管毕恭毕敬跟在一个蓬头垢面的沧桑女人身后,纷纷震惊不已。
胥总管可是陛下近臣,对其余皇女皇子都不假辞色,何时对其余人如此卑微过?
直到有宫侍认出女人是废太女,众人才恍然大悟,随即悚然一惊。
太、太女出来了?
有人敏锐意识到一丝不同寻常,机灵地赶紧回去禀告主子,或是别的皇女讨个赏钱。
另一边,胥萩擦着汗将陈珏请入紫宸殿。
陈珏神情一凝,正了脸色,撩起麻布下摆踏进正殿。
大殿正中央有一道明黄挺拔的身影背对着大门,静静矗立,仿若一座凛然浩瀚的大山。
陈珏脚步一顿,须臾后慢慢走过去,节奏均匀。她在离这道身影十步时停下来,徐徐跪下,脊背笔挺如青松。
“庶人陈珏,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成泰帝仍旧背对着废太女,也没有叫她起身。
又过了好一会,陈珏跪得膝盖酸痛难忍,她才缓缓转身。
“来了。”
陈珏垂搭着眼睫不语。
成泰帝淡漠注视脚下匍匐的女人,这是她唯一的嫡女,行二。
“朕问你,可有悔意?”
陈珏眼神冷漠,只道:“成王败寇,任凭处置。”
顽固不逊,难堪教化!
“抬起头来。”成泰帝心头恼怒,冷冷命令。
陈珏直起腰杆直视成泰帝,目光炯炯,好似能洞穿一切,与三年前一样英气勃发。
只是她面上多了好几道深深的纹路,两鬓斑白,甚至连眉毛都漫出白丝,尽管尽力挺直腰板,却还是能看出她的脊背塌陷。
瞬间,成泰帝的怒火像被一盆冷水浇灭,她微微动了动唇,几分唏嘘。
老二也老了。
面前的嫡女华发苍颜,刺痛了成泰帝的眼睛。她一时间恍惚,这是元后唯一的孩子,自己唯一的嫡女啊。
昔年潜邸之时,她也对嫡女倾注全力培养。老二那一手好字还是她苦求宗悬月数日才得允诺教的,她们母女融洽无间,再更小的时候,嬉笑玩闹,她还背着彼时还是世女的老二,去见一众幕僚议事……
是什么时候变了呢?成泰帝回忆不起来,只记得两人在朝堂上水火不容,私底下不欢而散的场景。
而今时今日,荒唐颠倒,竟是母女相残的局面。
目光触及女儿发间的银丝,成泰帝终究软了心。
“老二……”她顿了一下,唤了陈珏小名:“小玉,你去颍州府吧。”
颍州府是陈氏发家之地,不过现已没落,但宗族设在那里,身为陈氏族人,不会过于苛责嫡女,可保她平安老死。
陈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愕然抬首,撞入成泰帝浑浊的眼中。
她不杀自己,还要将自己放归颍川?
“陛下……要遣我回颍川?”陈珏半张着嘴,难以置信问。
成泰帝别过头,视线与她错开。
“明日,你便启程吧。”她淡淡丢下这一句,就转身离去。
这应是她们母女,这辈子最后一次会面了。
可成泰帝不仅没有回头,反倒加快了步伐,她既怕自己后悔,斩草不除根,又怕自己痛下杀手,愧对地底下的元后,或是……留有遗憾。
陈珏见她走了,撑着地一点点从地上爬起来,膝盖酸麻胀痛,加上这两年身子骨不好,踉跄一下被扑倒在地。
胥萩赶忙过来扶,却被人粗暴挥开。
陈珏再度撑着地,从地上爬起来,得知自己无需人头落地的喜讯,脸上也不曾展露一丝喜意,反倒盯着转角,眼神流露出深深的讽刺。
真是装得一副慈母心肠!
特意砍去她的左手,又将刀架在脖子上逼她谋反,什么归顺麾下的兵部尚书,从始至终,都是这个老太婆派来的眼线!好里应外合顺势定死她的罪名,扫除异己稳坐皇位。
成王败寇,是她陈珏技不如人,怨不得旁人。
这老东西如今还装出这样一副嘴脸,心里怕是自我感动极了吧?
只是,下一次她不会再输了。
第107章
成泰帝到榻上坐下不久,宫婢急忙窜进来,双手捧着一封奏本。
“主子,这是郗道长呈上的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