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这话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哼!”
“我看呐,你要是想保住项上人头,还是抓紧跳到藕花池子里去摸莲藕吧!”
总庖长在看清来人是王公公的时候,整个人就已经麻木在了原地,不知该如何动作。
“当啷”一声,手中的锅铲掉在地上,砸到许庖长的脚背上。
又重又沉,但他没有一点知觉。
他他他,他刚刚都说了什么……
他对陛下说没有莲藕排骨汤?说去哪里给陛下找莲藕?还说要不自己下去藕花池给陛下现摸两根?
意识到自己都说了哪些掉脑袋的话,许庖长觉得他在一瞬间看见了自己的太奶,就站在不远处好像要把他接走。
厨房内帮工的小太监见平日里威风得不得了的总庖长一下子吃了瘪,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看过来,但个个眼神都止不住地往这边瞟,死死咬着嘴唇压抑着笑意。
“哎哎,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来帮忙收拾!”王公公见这群小兔崽子在那里幸灾乐祸,咳嗽了两声正色道,“麻溜地赶紧去挖莲藕!要是陛下在午膳时候,没能见到钦点的莲藕排骨汤……”
王公公话说着,刻意顿了顿,成功见到方才还闹哄哄的御膳房此刻终于安静下来,意识到紧张感。
“若是陛下没能见到钦点的莲藕排骨汤,小心你们和总庖长的脑袋一起搬家!”
“是!”所有人齐声应答。
总庖长反应过来王公公是下在替自己撑面子,忙不迭地开始安排小太监开始分工协作,挖莲藕的挖莲藕,剁排骨的剁排骨,砍柴火的砍柴火。
别说是莲藕排骨汤了,就算是凤御北临时吃龙肝凤髓,他们也得上天入地地马上去寻,不敢耽误丝毫一点。
毕竟,就连他们也听说,自打陛下从南盟回来后,就好似变了一个人……
陛下杀那些有权有势的官家老爷们时都毫不留情,和杀猪一样每日要宰上几个,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命贱不值钱的小喽啰呢?
总庖长哆嗦着捡起被他丢在地上的锅铲,心中对凤御北的惧意又多了一分。
他明明记得,陛下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圣凰殿
凤御北着一身暖黄色的寝衣,支着下巴坐在窗前榻边,他的面前摆着一盘棋。
棋盘上,黑子已经形成包围之势,步步紧逼,眼看就要将白子全部绞杀,一颗不落。
凤御北葱白的指尖捏着最后一颗黑子,只要这颗子落下,白子便会满盘皆输。
可是他却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般,两眼空空地望着窗外,棋子迟迟没有落下,最终凤御北轻轻一松手,黑子“叮啷——”一声砸在棋盘上,马上就要完成的一盘好局被彻底砸散。
黑子与白子各自移位,再看不出原来的位置。
凤御北并没有被毁局的愤怒,他淡然地笑了一下,把一盘黑白混合的棋子倒在桌面上,开始耐心地一颗一颗地将黑白子分拣出来,放回各自的棋盒之中。
今日是逢五休沐之日,凤御北并没有去上早朝。用过早膳后,他就在窗边榻上的小几上摆出了棋盘,自己与自己对弈。
已经对弈了整整一个上午,一局胜负都未分出来。
每每到某一颜色的棋子将要吞噬殆尽另一颜色的棋子时,总会发生一些意外,将凤御北快要完成的棋局打散。
但凤御北不气不恼,心平气和地将棋子收拾起来后便再开一局。
眼下这是第五局。
凤御北这次先行白子。
“当——”
玉石落在青玉棋盘上的声音十分好听,似玉碎昆山。
王公公在凤御北的寝殿外站了一会儿,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这才鼓起勇气进到殿内,但他也没能进到内寝,只在外殿站住,恭谨地回凤御北的话。
“启禀陛下,奴才方才已经让御膳房备着‘误入藕花深处’了,还有半个时辰便是午膳,陛下可还是在内寝用膳?”
凤御北举着一枚白子,听到“误入藕花深处”这五个字时,微微有些愣神。
然后才想起来,所谓莲藕排骨汤,在御膳房的单子上是叫这个名字。
一路行军途中,凤御北的膳食都是裴拜野亲自照顾的,裴拜野没那么多闲情雅致,莲藕炖排骨就是莲藕排骨汤,蟹黄烩豆腐就是蟹黄豆腐,清炒嫩菜心就是炒菜心……名字直白简单,食材清晰明了,裴拜野还特意做了个菜单子,方便凤御北睡前点菜。
但凡是陛下亲自亲点的,裴拜野就有了充足的理由看管着凤御北,让他全部吃光光。
“哗啦——”
凤御北抬并没有回答王公公的话,而是抬袖一扫,将摆了小半盘的棋子全部扫入盒中。
他没了对弈的心情。
王公公被这一声吓得冷汗直出,生怕是自己惹了凤御北发怒。
他跟着凤御北这么多年,从小太子殿下,到大太子殿下,从小皇帝到大皇帝,从来没有像现在一般惧怕过凤御北。
过了半晌,凤御北终于淡淡开口,“朕在内寝用膳,让宫人把食盒放在殿门口就好。”
“是,是,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吩咐。”得了凤御北的指令,王公公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外面阳光正好,却依旧晒不暖王公公拔凉拔凉的内心。
“师父,陛下今日还在内寝用膳吗?”小徒弟兼干儿子小金公公问凑上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