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的身体瞬间僵硬,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他下意识地将陆予安往自己身後挡了挡,尽管这动作在狭小的厨房里显得徒劳又可笑。
厨房的推拉门被一只手缓缓拉开。
陆隅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几乎挡住了门外客厅透进来的所有光线。
他换了个站姿,斜倚着门框双臂抱在胸前,他没有立刻进来,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目光沉沉地落在林澈身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水龙头没有关紧的丶一滴一滴落下的水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陆予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和凝滞的气氛弄得有些不安,他从林澈身後探出小脑袋,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小舅……”
陆隅的目光终于从林澈的脸上移开,落在了小外甥身上。
“水喝完了?”陆隅的声音响起,低沉平静听不出喜怒。
“嗯!”陆予安用力点头,抱着枕头,依赖地往林澈腿边靠了靠。
“那就吃饭。”陆隅的语调没有起伏,他直起身终于迈步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向了陆予安。
他弯腰轻易地就把抱着枕头的陆予安抱了起来,陆予安被安置在他的儿童餐椅里,那个巨大的枕头暂时被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林澈低着头,沉默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全程不敢看陆隅一眼,手指无意识地捏着面前的筷子。
陆隅在主位坐下,拿起筷子他先给陆予安的小碗里夹了些容易咀嚼的青菜和肉末。
“安安自己吃。”
陆予安点点头,小手抓起勺子,有些笨拙地开始往嘴里送食物。
餐厅里一时只剩下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咀嚼声。
就在这时,正努力用勺子挖着米饭的陆予安动作慢了下来。他盯着碗里小嘴扁了扁,长长的睫毛垂下去,盖住了大眼睛。
一声带着浓重鼻音丶细小又清晰的呜咽打破了餐桌上的死寂。
“呜……舅舅……我想妈妈了……”
啪嗒。
林澈手中的筷子猛地掉落在碗沿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夹菜的动作彻底僵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骤然缩成一团。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猛地擡起头,目光越过餐桌直直地看向对面的陆隅。
陆隅握着筷子的手指关节在那一瞬间用力到泛白。他垂着眼,目光落在陆予安低垂的小脑袋上,那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所有的情绪。
他没有立刻回应陆予安,也没有看林澈。空气仿佛凝成了实质,沉重得让人窒息。
林澈看着陆予安微微耸动的小肩膀,看着那滴落在餐盘边缘的泪水,喉咙像是被什麽东西死死堵住,酸涩难当。
他太明白这种痛楚了。那种在寂静深夜里丶在热闹人群中突然袭来的丶无法言说的思念,像冰冷的潮水淹没口鼻,让人窒息。
小时候多少个夜晚,他也是这样,抱着冰冷的被子,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只因为知道哭也没用,妈妈不会回来……
陆予安此刻的沉默和压抑的呜咽,比放声大哭更让林澈心如刀绞。
他不能让安安像他小时候一样,在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得到的只有冰冷的沉默。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陆隅动了。
他放下了自己的筷子,拿起公筷,从白灼虾的盘子里夹起两只最大最饱满的虾。他伸长手臂,将一只虾稳稳地放进了陆予安面前的小碗里。
接着,他手腕一转,另一只虾,同样稳稳地落进了林澈几乎没怎麽动过的饭碗里。
动作精准,没有一丝多馀的情绪外泄。
平静得近乎诡异。
林澈看着自己碗里那只红白相间丶还带着热气的虾,又看看陆予安碗里的那只,再看向陆隅。
陆隅已经重新拿起自己的筷子,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夹菜动作,脸上依旧是那副深不见底的平静,沉默地开始吃自己碗里的东西。
他看着陆予安对着碗里的虾,小肩膀还在无声地抽动。
“安安……”林澈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哽咽,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绕过餐桌,快步走到陆予安的儿童餐椅旁。
他弯下腰,手指有些发颤地解开了儿童餐椅的安全带扣,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还低着头无声掉着眼泪的陆予安从椅子里抱了出来。
陆予安一离开椅子,小小温热的身体就软软地依偎进林澈怀里,两只小胳膊紧紧地搂住了林澈的脖子,小脸深深地埋进了林澈的颈窝。滚烫的泪水瞬间濡湿了林澈刚刚扣得一丝不茍的衬衫领口。
林澈紧紧抱着怀里微微颤抖的小身体,像抱着当年那个无助的自己。
他的下巴轻轻抵在陆予安柔软的发顶上,眼眶不受控制地迅速泛红,温热的液体在眼底积聚。
林澈拍着陆予安的後背,声音低哑地丶一遍遍地在孩子耳边重复,仿佛也是在安慰那个曾经孤独的自己:
“乖……安安乖……不哭了……小舅在……小舅抱着你……”
他抱着陆予安,慢慢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他没有再把孩子放回儿童椅,而是让陆予安就这样蜷缩在自己怀里,像一个寻求庇护的小兽,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林澈抱着孩子,红着眼眶低下头,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蹭了蹭陆予安柔软的头发,无声地传递着笨拙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