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翠云小心翼翼地将饭菜摆放在聋老太家的饭桌上,轻声说道:“老祖宗,吃饭啦。今天炖了些肉,炖得可软烂了,您趁热吃。”
聋老太缓缓挪动脚步过来坐下,瞧见李翠云欲言又止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先去门口瞧瞧,外头有没有人。看仔细了,回来把门关好。”
李翠云心里猛地一紧,点了点头,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她先把门开了一条缝,探出头左右张望了一番——院子里静悄悄的,家家户户都亮着灯,却不见有人走动。
大年初三的晚上,大家都该在家中吃饭呢。
她退回屋里,插上了门闩,转身站在桌边,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说道:“老祖宗,外头没人。”
聋老太拿起筷子,却并未夹菜,又叹了口气,说:“坐吧,孩子。”
李翠云没有坐下,只是往前挪了半步,说道:“老祖宗,老易他……他最近……”
“我知道。”聋老太打断她,声音轻柔,“我都看见了。”
老太太用筷子缓缓拨弄着碗里的肉,那炖得软烂的肉块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油光。
“孩子啊!我没几年好活了。”聋老太突然开口,眼睛并未看向李翠云,只是盯着碗里的肉,“中海这事儿……怪我。”
李翠云愣住了。
“当初不该把他捧得那么高。”聋老太的声音平静,仿佛在讲述一件久远的事情,“捧上去了,他就下不来了。管事大爷、院里头一份儿、厂里老师傅、附近的道德模范……这些名头多了,人就容易飘飘然。觉得什么都是自己应得的,什么人都该敬重他。”
她夹起一块肉,又放下,说:“如今贾家不听他的,何家也不听,院里的年轻人一个个都有了自己的想法。他受不了这个。”
李翠云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苦了你了。”聋老太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向李翠云,“当年给你说这门亲,是看你性子温和,想着找个工资高的,你日子能过得舒坦些。”
老太太顿了顿,声音更低了:“那时候想得太简单了。觉得钱能解决的事儿,都不算事儿。可如今看来……钱也有不管用的时候。”
屋里十分安静,能听见炉子里煤块烧裂的细微噼啪声。
窗户外头,不知谁家孩子在嬉笑,那笑声隔着院子传过来,显得又远又模糊。
李翠云站在那里,鼻子忽然一酸。她赶忙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围裙边。
聋老太放下筷子,说:“孩子,有些话……我得提前跟你说清楚。”
李翠云抬起头,眼中已然泛起泪光。
“老易这心病,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聋老太看着她,“你要是还想跟他过下去,就得想明白——往后他好不了了,只会越来越钻牛角尖。你要是……要是觉得撑不下去了……”
老太太没把话说完。
但李翠云听懂了,同时惊恐地看着聋老太。
她先是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微张开,接着整个人往后退了半步,好似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烫到了一般。手指紧紧攥住围裙,指节都泛白了。聋老太太不再言语,低下头,开始享用属于她的晚餐。
老太太表面上波澜不惊,筷子稳稳地夹起一块肉,送至嘴边,细细咀嚼。她的脸上毫无表情,就连皱纹仿佛都在昏黄的灯光里凝固了。
然而,她的内心却如同一锅煮沸的水,在锅盖之下剧烈翻腾。
她预感到,易中海离开的那天,或许就是她的末日。
这个念头让她后背凉。如今,易中海对她而言,已从“养老保障”变成了“潜在威胁”。
一个濒临疯狂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倘若他真觉得自己走投无路了,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