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人,我也敬您一碗!”
“还有我!大人,干了!”
黄葭盯着那一只只大海碗,斟得满满当当,几乎要溢出来。
心底忽然生出一阵恐慌——
这得喝到什麽时候?
她心中无声地呐喊,胃被撑得隐隐作痛,感觉自己像一个被灌满的水囊,下一刻就要不堪重负地裂开。
又是一碗下肚,黄葭扶着桌案,喉咙发紧,那股反胃的感觉越来越难以压制。
心念电转,她目光悄然一滞,擡手扶额,声音带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沙哑:“诸位盛情,我……”话未说完,眼睫低垂,仿佛不胜酒力,整个人倚向椅背。
“哎?大人?黄大人?”端着酒碗的年轻工匠愣住了。
“大人怕是真醉了……”
“快扶一下……”
正要唤人搀扶,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喧闹戛然而止。
陆东楼缓步走进来,面容沉静,目光扫过席间,视线落在“醉”倒椅中的黄葭身上,她闭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阴影,脸颊绯红,唇色如染。
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只缓步上前,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住了所有杂音:“诸位近来辛苦,尽兴便好。黄大人不胜酒力,本堂顺路,送她回去。”
衆人面面相觑,却无人置喙。
陆东楼走到黄葭身侧,俯身,一手绕过她肩背,一手探入她膝弯,稍一用力,便将她稳稳打横抱起,动作行云流水,黄葭身体一僵,强忍着没动。
陆东楼抱着人,目不斜视,大步流星地穿过寂静的人群,走下楼梯。
临江楼外,夜风扑面而来,驱散了楼内的浊热。
马车早已候着,车夫垂手侍立。
他并未急着上车,只抱着黄葭站在檐下。
檐下滴落的雨水,敲在青石板上,声声清冷。
“戏演得不错。”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揶揄,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怀中人的身体一僵,轻轻擡眼,眼底清明锐利,映着灯笼昏黄的光,直直对上他近在咫尺的双眼。
“部堂慧眼。”她的声音染上酒气,有些哑。
陆东楼低笑一声,非但没松手,搂在她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几乎将嵌入怀中,隔着薄薄的夏衫,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熨帖着她的腰侧。
他微微低头,唇几乎贴上她的额角,气息灼热,“此番立下大功,本堂……该好好赏你。”
黄葭目光一凝,想到当日他在值房的作为,心下寒意顿生,双手抵着他胸膛,“分内之事,不敢讨赏。”
陆东楼凝视她强作镇定的眸子,那点灼热的光倏然敛去,恢复了平日的冷肃深沉。
他缓缓松手,让她落地,仿佛方才的亲密与暧昧只是幻觉。
“好了,”他整了整衣袖,声音低沉,“胶莱河新渠,朝廷急令,我即刻便要赶赴山东开凿。”
“胶莱河……”黄葭微怔,似乎回想起什麽,“当年王宗沐改革的时候似乎提过,最後不是被压下去了麽……”
“这些你不用管,”他打断她,目光在她微红的脸上逡巡,最後落在她紧抿的唇上,“新舰龙骨未成,我走後,你就守在福州船厂,若要出门,有那些人随扈,你若想自在些,就安分待着。”
黄葭一怔,直视着他,“可……”
话未出口,陆东楼却忽地俯身。
一个迅疾丶带着夜风凉意和淡淡酒气的吻,轻轻落在了她的唇角。那触感一瞬即逝,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只留下一点灼热的麻痒。
“等我回来。”四个字,轻飘飘落下。
不等她有任何反应,他已转身,快步走向马车,身影融入夜色中。
黄葭怔立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抚上犹带一丝温度的唇角,江风吹过,脸却愈发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