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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夜小说>纨绔死后第五年by杳杳不归舟免费阅读 > 8090(第14页)

8090(第14页)

建宁帝手上的佛珠串搁在漆木御案上,深如古潭的眼底不知想起了什么,叹道,“自古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风骨卓然,你跟在鹤卿身边,可要好生学着。”

宁遥清眉宇敛下,知晓建宁帝应该是想起了王铁林,人患苦疾,又临霜寒之日,总念旧事,何况王铁林与他曾相伴几十年的光景。

“奴婢不过残废之躯,不足用。承蒙陛下厚爱,才有今日。”一番谦辞后,宁遥清才看向了秋易水,提点道:“还不快谢恩。”

秋易水顺着他的话向建宁帝谢恩,身子俯得更低了些,压在宽衣袖下的手捏紧了些,掌心攥出冷汗来。

建宁帝不过随意提起,眼下见他紧张,也失了兴致,屈指在案上轻敲两下,望向了他适才放下的奏疏,眉心拧起,“瞧瞧,又有什么事来了。”

闻弦歌而知雅意,宁遥清侧过身去,将上头的奏折拿了过来,呈递给了建宁帝,“陛下,这是金大人的请罪书。”

顺着关匡愚的案子扯出来的案件是刑部,而刑部侍郎魏铭是金知贤的门生,此次由于此案以被东厂盯上了,各种证据挖了出来,收受贿赂,替换死囚,买卖人尸,一时朝野里风声鹤唳。

正值京察,任何动作都容易引起猜测。若魏铭倒了,势必会牵连到其门下,金知贤是他的坐师,又举荐过魏铭,这一封请罪书是来试探陛下的态度。

听罢后,建宁帝将奏折摊开来看过,半眯的眼略过些许深沉的光,不咸不淡道:“今年京察倒是热闹,依照顾慎之呈上来的奏报,牛鬼蛇神,攀诬检举不少,这几日案上也甚多科道官的奏疏。”

他将奏折一扔,摔在御案上,噼啪的响声沉闷,“谢道南和金知贤的门生若干,这是都盯着首辅的位置了,本事挺大,借机寻事闹得沸沸扬扬的。”

宁遥清垂首,建宁帝之所以让顾慎之这个王士净的门生来主持京察,未尝没有起了考校两位的阁臣的心,赵景文这个首辅留不住多久,论资历目前只有谢道南和金知贤能胜任。

金知贤向来颇得圣心,兼着替陛下修陵寝,但手段狠决苛刻,私下贪墨成风,他能干实事,却走的是竭泽而渔的路数,底下的门生靠他镇着,背地里浑水摸鱼不少。建宁帝这几年用金知贤顺手,陵寝已有成貌,内府库的财银也有进项,但能感受到金知贤的不受控制。

“鹤卿,依你之意,该如何办?”建宁帝懒怠地阖上眼,指节上摩挲着翠玉扳指。

宁遥清将御案上的奏折收起,斟酌了一下用词,“关大人自戕朝野非议,关修明亦开恩判了充军。刑部魏大人的罪证确有其事,依律当办。”

这话说得没有偏倚,先是点出有关匡愚的事在前头,已然是舆论哗然,魏铭的案证据确凿,若不办,法理不容,难以服众,正值京察,风气一开,如何能澄清吏治。

宁遥清尚不清楚建宁帝对金知贤还有多少宽容在,也就没把话头扯上,而是就事论事,纠不出半点错来。

建宁帝嗤笑,“乌糟糟一团,锦衣卫的人来报,贺逢年又对刑部和大理寺审过的北境将领的案子起了疑,谢道南也没想到自己这弟子转头倒是查到自己老师头上了,这头还对着金知贤。”

“一塌糊涂的烂账。借着这个京察也该理清了。”

话音刚落,宁遥清的心蓦然顿了一下,朝里的明争暗斗不可能休止,建宁帝此番举动也是起了整治的心,但他不出面,任由底下的人去折腾,各凭本事。

盖因朝局繁复难以理清算明白,无论是谢道南还是金知贤,亦或是其他朝官,身上多多少少都有污点,不然也根本爬不上这个位置。

建宁帝作壁上观多年,无非是左右权衡。一方面金知贤有从龙之功,肯干实事,无非是贪些,牵着绳握着度,亦能可控。而谢道南一派仙风道骨,往深里说,也不过是求名求权。昔日内阁里王士净尚在,他是难得的孤臣,鞠躬尽瘁,操劳国事,从不结党营私,身旁唯有弟子顾慎之相伴。

但王士净一死,首辅赵景文唇亡齿寒,又养病多年,就将乞骸骨一事摆上了台面。谢道南和金知贤明争暗斗多年,也该是有个结果了。

思及此,宁遥清也不免胆寒和惶惧,建宁帝今年多有抱恙,已有疲势,常有忧生之叹,此时起了心思,又让齐王监工陵寝,此番雷声轰鸣,动荡不定,怕是这段时日朝野难以安宁了。

坐久了易疲乏,建宁帝眼皮半掀,淡声道:“拟旨,依律查刑部的事,让锦衣卫会同都察院和大理寺去办。”

“再者,魏铭下来了,刑部不能没人,让袁故知去任刑部侍郎,亦参与此次审查。”

寥寥几句旨意,便又让局势平衡下来,袁故知是金知贤的学生,让他参查此案,无非是留些余地给金知贤,不然有一方看着金知贤败落,借势穷追猛打,局势一下就乱套了,那眼下的朝局就难以维持了。

只有让站在场上的双方知道自己还有牌可打,才会选择小心筹谋,徐徐图之,而不是鱼死网破。

宁遥清接了旨意,便要退下去,只见建宁帝又唤了他一声,“鹤卿,司礼监的人你亦上些心,独你一人,总累些。”

“外头风雪大,慢些走。”

退出去的宁遥清能感受到建宁帝犀利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如芒在背,他背脊挺直,徐步踏出殿宇,冷风一吹,衣裳汗湿黏腻。

秋易水在一旁候着,低眉顺眼,说适才在殿内他没做好,招了陛下的眼,宁遥清凝眉,劝慰道:“不碍事。以前倒是甚少听你说起你家乡的事,陛下记住你了,日后在殿内贴身伺候。”

成实挤开了秋易水,凑到了宁遥清身旁,将手炉递给了他,让他暖暖手,只听宁遥清道:“陛下念着旧情,想起了王铁林。”

两人齐齐抬头看去,都看到了宁遥清平静无波的神色,心里咯噔一下,当时的毒酒是宁遥清亲自送去,王铁林的死背后也有他的推波助澜。

宁遥清的目光遥遥看向了天际,轻声道:“生死有命罢了。”

***

千味楼里,席面上摆了几道菜来,封竹西和温予衡难得叙旧,封竹西忙完政务之后,在衙门口恰好碰到了温予衡,倍感亲切,自从温予衡进士及第之后,他们就很少有机会见面了,眼下有机会遇上了,就约着到昔日经常聚的千味楼来。

温予衡科考及第后就入了翰林院做了庶吉士,在馆内接受为期三年的教习,翰林清贵,日后仕途的起点较高,所以封竹西第一杯就敬贺他,祝他平步青云。

碰杯喝下后,温予衡笑道:“平章,听闻你和慕怀在河南赈灾查贪腐,做的都是实事,让我好生羡慕,平步青云谈不上,现在整日做些抄抄写写的活计罢了,不像慕怀已做了未名府推官,我还要再熬些时日。”

封竹西听出了他话里的言外之意,也不戳破,只是叹道:“慕怀也不容易,因没有功名,在衙门里不受待见,各有各的苦罢了。”

温予衡垂落的眸光定住,察觉到了他的半真半假的疏离,不免失落,自从他科甲及第后,怀王府就断了与他的来往,打发些钱两给他,也就没有了音讯。

他入了翰林院,本以为从此路途坦顺些,却发现官场里弯弯绕绕的门路复杂至极,若背后无人提携,只怕是走不远,他本以为依着封竹西的往日的交情能得以立足,却发现这些往来细想来太过稀薄。

他与封竹西好歹共患难,经历过几个案子,自认也不输徐方谨,可如今他们已经甚少有来往了。封竹西和徐方谨在忙的事情他又插不上手,被隔离在外,这种落差在得知郑墨言也住在延平郡王府后达到了顶点。

“平章,你有没有想过慕怀或许是有意接近你的。”温予衡夹了一筷子菜放在碗里,抬手替他倒了一杯温酒。

“我大哥在赌坊里欠了债,我出面去清账了结此事时,偶然得知了当年慕怀几次进出赌坊,那些时日恰好你也常去,听人说,他似是在找人。”

听到这话,封竹西捏着酒杯的手稍稍一顿,忽而一笑,抬眼看向温予衡的眼神多了分探究,“这么说起了那么久远的事,若不是你说起,我还想不起来。”

看到温予衡面色一瞬间凝住,封竹西慢慢搁下酒杯来,“谦安,你可是遇上了什么难处,之前你幼妹身患顽疾,还是慕怀鞍前马后,替你寻了小方脉的良医来诊治。你科甲及第前,许多事也是他在刑部里帮你担着,让你专心备考。”

“他待我亦坦坦荡荡,哪怕他一开始存心接近我,我也不曾介怀。你们这些人,哪些真的觉得我是天纵英才,以诚相交呢,就连你也不能免俗。”

这话无疑戳中了温予衡不敢直面的痛楚,他执筷子的手默默放下了,再出口就冲动了许多,“平章,就算我们都各有私心,你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吗?”

“我曾见过他与怀王殿下相交过甚,又与怀王世子亲昵热络,他顶着神似靖远侯几分的面容接近你,真的是为了你这个人吗?”

闻言,封竹西放在膝上的手渐渐扣紧,不可抑制地想起了旧日的种种,那些他忽略却曾经怀疑过的事情,封衍的确对慕怀有些不一般,但又让人说不出来什么,而星眠也出奇地对他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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