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主任眼睛瞪得老大,作为年轻时看过整整二十遍《少林寺》的超级粉丝,他能够辨认出冯小满的那个跳步其实用的是勾别腿。这丫头片子,配合上灯光跟音乐的效果,真是跟前天看时又不一样了。
王部长已经来不及计算这套成套中的得分动作跟得分点。跳步的反复应用跟转体的各种衔接,让她像是在战场上厮杀的勇士,又像是情绪高昂挥毫写下诗章的泼墨者。她以她的身体连接着时空的变换,一面奋战,一面接受旁人的赞叹与缅怀。
钟声袅袅,编钟的声音承载着历史。而她此时,正用自己的努力,将她的身姿定格在艺术体操的史册上。
林医生听到身后有观众在惊呼:“噢,上帝,幸亏只有九十秒钟。要是跟集体项目一样长,我的心脏就要吃不消了。”
赛场上的少女以一个鹞子翻身后接水平哥萨克跳转的动作结束了她的棒操成套动作。她最后的身姿,有粉丝对着视频看了半天,得出的结论是甲骨文的中的夏。
眉目森然的少女露出了恬静的笑容,她朝所有人挥手示意,再三谢礼,而后从容下了场。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周末愉快!
第214章专访
当天晚上,冯小满就接受了米姐的采访。她一直到比赛结束才知道,原来米姐竟然亲自来了赛场观看她的比赛。她有点儿感动,她本以为米姐得确认她拿到好成绩后才会确定她的专访。毕竟,她还没有什么过硬的成绩。对于一本相当有分量的老牌时尚杂志的大陆版《风尚》而言,她还不具备足够的分量。
米姐能来,一半是为了工作,一半则是私人感情的因素了。
冯小满跟米姐拥抱了彼此,笑着打招呼。
米姐松开她以后,依然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面上仿佛魂魄尚未归位一样:“天哪,我觉得我的心脏一直被捏着,我完全喘不过气来了。”
冯小满忍不住笑了。美丽到让人有点儿害怕的少女端坐在桌子的另一侧,接受了《风尚》杂志的专访,她语带调侃:“我得感谢比赛规则,我们的个人单项只有只有一分半钟,还能让大家喘喘气。”
米姐哈哈笑了起来:“刚才坐在我旁边的很多观众都说,妈呀,幸亏这不是集体项目。我觉得如果是两分半钟,他们肯定会受不了。”
冯小满非常得意。因为这一次比赛,除了俄罗斯本地的观众外,还有很多在莫斯科留学的中国学生,特意过来替她加油。甚至还有在当地做生意的华人也集聚到了一起,帮她呐喊助威。米姐都惊讶观众席上居然会有这么多黄皮肤黑眼睛的同胞。
冯小满高兴地点头道:“对我而言,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在观众席上,能够看到越来越多的中国人。他们挥舞着国旗,帮我打气,让我知道,我的背后还有很多人在支持我。”
米雪点了点头,调侃道:“这得归功于你呀。因为你的存在,所以现在中国艺术体操也开始为更多的人所知道。很多人都说,你是中国艺术体操的代言人。有没有觉得很骄傲?”
冯小满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严格来讲,我应该是觉得诚惶诚恐吧。我现在能够感觉到自己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了。我承载着大家对中国艺术体操的期待,担负着传播中国艺术体操的责任。我很害怕自己做的不够好,会让别人对艺术体操产生误解,认为是艺术体操本身的错。嗯,所以我要郑重地说一声。大家看到的关于我的所有的美,都源自于艺术体操的滋养。所有不好的部分,全是因为我这个人不够好。所以,请大家关注艺术体操的美吧。”
米姐笑了,摇头道:“不,我觉得是你让艺术体操更美了。”
她无法言喻自己观看冯小满比赛时的感受。她已经彻底忘记了这是在艺体世界杯决赛的现场。她看到了金戈铁马冰河入梦,她看到了锦绣河山满目苍夷,她看到了奋勇厮杀的战士,她看到了慷慨激昂的记录者,她看到了怀古凭吊的游客。那场上的少女既是创造者又是道具,同时还身兼了观众的角色。
米姐感慨:“老实说,我看你在台上表演的时候,觉得自己一直是被压着的。你能理解那种感觉吗?浑厚的钟声绵延不绝,你一个人分摊了好几个角色。你究竟是怎样表现出这样的状态的?我也非常好奇,这套动作又是谁帮你编排的。这个人是如何从你身上挖掘出这样的特质的。非常的美,森然又凝重,像冰又像火,然而却最终归于墨色。”
坐在米姐对面的少女已经是言笑晏晏的娇俏模样,丝毫不复舞台上的肃杀之气。她巧笑倩兮地看着米姐艰难地描绘自己的感受,点点头道:“嗯,老实说,虽然棒操最终只是拿到铜牌。而我的带操分数是最高的,获得了银牌这样我自己都吓傻了的好成绩。可我本人,最爱的是我的这一套棒操。”
米姐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差异,追问道:“你不喜欢你的带操吗?你觉得它喧宾夺主,压抑了棒操的光芒?”
冯小满摇摇头:“不,我个人非常喜欢我的带操成套。它大概是我短期内难以突破的巅峰了。但我最爱的是这套棒操。喜欢跟爱,是不一样的。棒操的灵感源自于中国传统文化,无论是书法还是编钟抑或是大家都能够看出来的,我的很多动作其实是化用自中国传统武术。当这些融合在一起的时候,我有一种看到极美不知所措的感觉。
所以,当我作为被选中的人,来表现出这一套棒操时,我觉得非常荣幸。老实说,我甚至有一种,天哪,老天也不会是突然间打个盹,然后稀里糊涂地选错了人,才给了我这样的机会吧。这套棒操,对我而言是一种意外的惊喜。我没有想到过,我能够获得它,然后将它完美地呈现在大家面前。”
米姐重复了一遍“完美”,语调微微上扬,表示惊讶。
冯小满认真地点头:“对,我用的词是完美。因为,它已经是我现在能够想象的最好的状态了。也许以后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我个人的成长,我的眼界会变得更高。也许再回头看时,说不定能够发现出了诸多不如意的地方。但是,对现在的我而言,它就是完美的。我已经想象不出来,还有什么能够添加进去,还能怎样表现,才能原汁原味的呈现出它的韵味。我很高兴的是,我做到了,我没有辜负它对我的信任。”
米姐笑着点头:“我觉得你的说法挺玄乎的。对你而言,其实棒操是活着的,它有灵魂有思想,是这个意思吗?”
冯小满肯定道:“其实对我而言,艺术体操就像是一位好朋友,我们共同的学习,从对方身上汲取美好。它从来不是冷冰冰的,没有生命力的。它蕴含了我的情感,我整个人是沉浸在其中的,我与它融为一体,然后才能展现出来。”
米姐点了点头,笑道:“好吧,我假公济私的时间结束了。我们现在进入下一个环节。其实我知道,大部分观众以及读者,更关注的应该是你的带操。”
冯小满抿嘴乐了,赞同道:“对,裁判都是火眼金睛的。”
米姐认真道:“这方面,我同意裁判的看法。怎么说呢,因为带操更加绚烂,它让我那一颗被捏得紧紧的心,一下子又飞起来了。真的,当你那七朵烟花在空中绽放的时候,伴随着音乐的高音,我的魂都要飞了。据说你那套动作当中,那个彩带在空中旋转飞舞的场景被称为烟花跳,是真的还是假的?”
冯小满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点了点头道:“嗯,这只是一个俗称,因为它的真正的名字,实在是挺长的,然后它呈现出来的状况看上去像是烟花绽放,所以就有了这样一个名字。我本人也非常喜欢这组动作。它实现了一种绚烂的美好,生如夏花。”
米姐追了一句:“但同时也是一种忧愁,因为烟花转瞬即逝,很快就没了。”
冯小满吓笑了起来,点头道:“是啊,烟花非常短暂。但是,我觉得它的魅力就在于短暂。因为转瞬即逝,所以把它的美丽才更加炫目。我本人还是相当喜欢我的带操的。对我而言,它是一次很大的突破。毕竟,虽然我一开始不愿意承认,但事实上所有的比赛成绩都说明了一件事情,以前带操是我的弱项。这个项目当中,我从来没有获得过重量级别奖牌的肯定。”
米姐笑了起来:“是不是挺委屈的。因为你以前的带操也是美美的啊,星空,钢琴曲,那种意境。”
冯小满哈哈大笑:“对对对,但是也非常普通。”
米姐笑了:“老实说,那时候,我看不出来你的带操跟别人有什么区别。虽然跟你比较的对象都是高手,但是我觉得你没输,但也绝对赢不了。我看了就忘了。”
冯小满忍不住,笑个不停:“是的,太流于表面了,并没有融合进去。我之前的带操缺乏一种力度,投注进去的感情不够。”
米姐坏笑了起来:“好吧,虽然我觉得对着你这样一个小姑娘,问出下面的问题,有点儿不合适。但是我想,应该有很多读者跟你的观众以及艺术体操迷们,都非常关心一个问题。因为非常明显,你在带操当中蕴含的情感应该是爱情。灿若烟花,缠绵悱恻,又透着一股淡淡的疏离与忧伤。我们都很好奇,你是怎样拥有这样的情感体验的?因为就我所知,从十四岁开始,你就在艺术体操队里专心练习了。好像不允许谈恋爱吧。”
冯小满哈哈笑了起来,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队里其实没有明确的规定,但是,我们艺术体操队里面全是女孩子呀。大家一起玩还来不及呢。嗯,想要解释一下的是,并不是说一定要谈过恋爱,才能够体会到爱情的那种情绪。我可以通过电影或者书籍获得相应的情感体验。我本人非常喜欢看各种各样的老电影,比方说《卡萨布兰卡》还有《两个人的车站》之类的。因为娜塔莉亚她非常喜欢看苏联老电影,而我本人又想好好学习俄语,我经常去她那里蹭电影看。时间久了以后,相应的就会有一些感触,这些就可以运用到我的艺术体操表演中去。”
米姐笑得意味深长,却没有继续为难胡说八道的冯小满。
她表示:“我决定了,等回去以后我要将你的这套带操再好好地复习一遍。老实说,昨天我觉得你的圈操跟球操已经非常出色了。最早的时候我对你印象最深刻的是你的球操,你表现出来的黑天鹅让我极为震撼。我觉得那不是一个像你这样年纪的小女孩,能够表现出来的情感,但是你做到了。这大概也是你最早引起艺术体操界注意的成套吧。”
冯小满笑着点头:“对,我有个绰号就叫黑天鹅。”
米姐正色道:“但是现在在看,我又发现,相形之下,你的球操成绩好像这一回反而是最弱的了。”
冯小满笑了起来:“严格来讲,应该不算差吧。只能说是其他成绩太好了,有些不可思议。我完全没有想到,我能够取得这么好的成绩。真是太惊讶了。虽然我个人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但是没料到,它们能够获得裁判还有观众这么高的认可度。老实说,我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挨骂。带操相形之下,还比较讨喜一点。棒操很有可能会让人讨厌,因为它太沉重了一些。”
米姐似笑非笑:“也许是因为现在轻快的东西太多了,所以沉重反而能够让人觉得耳目一新。”
冯小满点了点头:“大概是的吧。老实说,作为运动员,我们始终处于一个被选择这个角色状态中。我也不敢肯定自己的表现是否能获得观众跟裁判的认可。我只能努力去展示我的成套动作,至于剩下的部分,那就交给观众还有裁判去决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