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尽管来偷。”
查理曼有点受到了打击,但他很快振作起来。没关系,挫折是英雄的必备套装,不经历几场打击,怎么称得上英雄?
安慰好自己,他重振旗鼓继续往前,离都城越来越远,也离他以为的世界越来越远。
他以为的外面:刺激、有趣、好玩,实际上的外面:穷苦、贫瘠、什么都没有。
没有需要他拯救的小可怜,因为人人都在低头劳作,面容凄苦,麻木的挣扎在温饱线上。
没有欺压贫民的恶霸,因为贵族们都待在自己家里,温香软玉、美酒佳肴的享受着,才不愿出来被太阳晒。
只有他,从温室里跑出来,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阶级的差距,如山、如海、如天堑般,沉重得让他脊背有点弯。
之后,他又走过很多地方,见识了权贵的奢靡,也看到了饿得扒树皮吃的人,而当时穿着教廷服饰的神职人员就那么从他身边经过,平时宣扬仁爱的人眼里只有厌恶和晦气——
嫌那人玷污了他走的路。
从此,查理曼便知道了,原来不仅外面的世界和他想的不一样,连他向来尊敬的教廷也同样有两幅面孔,一面对着上层人,一面对着下层人。
闯荡的心思淡了,一腔热血被浇了个透心凉,但查理曼仍没有回去。
他继续走着,看着,因为没有盘缠,他试着自己挣钱,彼时他才现,往日学的那些一点都派不上用场,他甚至不如普通人家八岁孩童能干。
说不挫败是假的,不过他向来是个不服输的性格,越挫越勇说的就是他。接下来的行程里,他学会了酿酒、做面包、给马驴牛洗澡,学会了除草、施肥,即使挑着粪便也能面不改色。
就这样,他一路走到了最南边的森林之地。
群山环绕间,树木郁郁葱葱,仿佛一片绿色的海洋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阳光穿过茂密的树叶,在地上投下一个个斑驳的光影,光影间似有无数金色的精灵在林中跳跃。
不是似乎,是真的有精灵。
查理曼呆呆的站在树下,仰头望着树上那颗闪闪光的金色小球。它像是被黄昏融化的琥珀,又似凝固的晚霞在翠绿间缓缓流转,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变成了半透明的琉璃色。
然而这一切都在光球露出最中心的那一点时黯然失色。
中间那是什么……一个婴、婴儿??
查理曼一脸空白,他再傻也知道没有孩子是从树上出生的,而且还有个球包裹着……
妖?神?人?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立马离开,不管她是什么,都不是他能碰的,可……
他看了一眼,又一眼,再一眼,眼睛像是被粘住了,怎么也拔不开。
她闭着眼睛,脸颊粉粉的、肉肉的,仿若初熟的蜜桃,长长的睫毛在金色光晕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小手紧握成拳,贴在颊边,萌萌的,又小小的,偶尔还无意识的舒展一下,而她每一次舒展,光圈也会跟着动一下,仿佛是安抚,又像是包容的和她一起玩闹。
好、好可爱……
这一路走来,查理曼性情里的天真被坚毅所取代,他变得冷硬、果断,从一腔热血变得会权衡利弊,他看到了世情的残酷,也愈明白身为储君的责任,他成熟了,也理智了,代价是割舍掉一些不必要的良善和好奇心。
然而此时,他以为足够冷静的心却好似被什么猛烈的砸中了,耳边只能听见“噗通、噗通”的心跳声,一下一下,仿佛在与光圈中的她同频共振。
他不由自主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上光团。肉眼可见的,光团跳了跳,感应般,小婴儿紧握的拳头张开,食指正好对着他的方向。
两指相触,莫名的感觉袭上心头,暖暖的、软软的。
倘若此时查理曼面前有块镜子,他就能现,他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他在森林里住了下来,每日挑河水、摘果子,偶尔往深处走一走,打点小猎物,采点新鲜好看的花放到光团旁边。
半年后,森林里多了个木屋,屋前花团锦簇,屋檐下挂着松果串成的风铃,每有风吹过,叮叮作响,清脆又悦耳。
他就会在树下给她读点小故事,有时是唱点不成调的民谣。日子一日日过去,光团也渐渐变大,直到摇摇欲坠得仿若随时能从树上掉下来。
查理曼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就在这时,宫里派来的人终于寻到了他,来不及痛哭流涕,就被王子放了个大雷——
他同意联姻了,但人选必须他来定。
使臣既欢喜又惊讶,王子不是因为不想成婚才逃出的吗,怎么忽然改了口?
不过,不用他劝说,王子就能自己想通总归是件好事。消息传回国都,国王王后几乎以最快的度送来了所有适龄公主的资料。
查理曼来回翻看了好几遍,终于定下了一人——
一个小国的公主t,并且下任国王继承人已经确定了是她隔了两房的堂兄。
没权没势,给不了王国帮助,本人也没听说有什么才能和贤名,使臣和国王王后都不解,不明白查理曼看中了她哪一点。
查理曼却没多说,只将人选定下来后让人快马加鞭的送回国都,还有他的一句口信:“尽快筹备婚事,让公主嫁过来。”
王子的脾气没人能拗得过,也没人敢拗,就怕他再跑一回,又是几年不回去。国王的身体每况日下,显然快不行了,国家再经不起波折。
于是,婚事以最快的度进行,丽蒂娅抵达国都的那一日,查理曼也抱着终于从树上掉落的光团回了他的宫殿。
两人屏退侍从,在殿中交谈了好半天,随后婚事顺利完成,不久后,国王薨逝,查理曼继位,与新国王的消息一同传开的,还有新王后有孕一月的喜讯。
天边亮起曙光的时候,查理曼的梦也到了尽头。意识渐渐回笼,耳边传来侍从们轻手轻脚的进殿声,以及压得极低的说话声。
他缓缓睁开眼,眼眶还有点涩。
“怎么了?”
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他们不会轻易进来。
“……陛下,王后……”侍从迟疑几息,带着颤音的回禀:“王后的猫……没了……”
查理曼绕过回廊,步下台阶,眼前出现一簇簇娇艳的花朵,洁白的花瓣宛若初雪般纯净,在晨光的照拂下,犹如坠落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