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醉的香气飘荡,众人举觞共饮,每个人都脸上都挂着盈盈笑意,喜气洋洋,仿佛这是什么值得庆祝的节日。
舞女上台献舞,水袖扬起,如蛇灵活的腰段扭来扭曲。
王邵远坐在席上,心中焦躁不安。眼见这两个人已经过了美人图这关,他本来想转身就逃,可是他们提出不自量力的要求,却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知道,明王已经对二人动了杀心,必定不会放他们安全离开。
就算萧向秦是愚公小队的队长,在明王的鬼域里,也讨不了好处,自己依旧有赢的机会。
可他还是觉得不对劲。
是哪儿不对劲呢?
他的目光细细扫过每一个在席上饮酒、形态百异的官员,仔细打量着长袖舞娉婷的舞女,再用余光看着座上的明王,和那两个坐在席上安心吃水果的人。
是哪儿不对劲呢?
他们为什么这样从容呢?
王邵远又扫过宴席上的众人,突然,他目光一凝,落在了宫女身上。
平时,他并不会多看这些宫女一眼。她们是宫中最底层的人,比他公司里的牛马都不如,被杀了炼丹、丢进灶中烧柴、被耗子咬死、太官虐待,都是她们原定的命运。
谁让她们生来就卑贱,命中注定是被踩践的野草呢?
也因此,在王邵远每次赴宴的记忆里,这群宫女们面色灰暗,低眉顺眼,战战兢兢,就像不起眼的背景板。但今天,他在她们的脸上看见了表情。
她们偷偷聚在一起,眼皮抬起,不规矩地到处张望,脸上带着窃喜的神色,还有个宫女,居然敢站在阳光处。
不,她不是宫女!
王邵远目光一凝,看着她腰间的官印,心头骇然。宫女变成了太官!那原来的太官呢?
他猛然看向金樽中的酒液,平素清亮的酒液里,沉着几点碎肉沫,一股奇异的香气从杯中飘出,引诱着他喝下美酒。
不好!
他猛地将金樽推倒在地,“陛……”
话还未说出口,王邵远的耳畔响起了咀嚼的声音,好像是有人正在大口吃肉。宫廷酒宴,文武百官动作斯文,怎么会有这样的声音。
他偏头看去,在身边坐着的官员一张口,撕咬下手臂上的一块肉。
“好饿啊。”鲜血从男人脸上淌下,胡须被血浸透,他已经把自己一条手臂啃得只剩白骨,还是反复念着,好饿啊。
“好饿啊。好饿啊。”
酒宴上响起了令人胆寒的声音。
混着太岁肉的酒液流入肚肠中,变作一头不知餍足的兽,啃咬着五脏六腑。百官们肚肠齐鸣,咕噜作响,“好饿啊。”
“饿得要受不了了!”
“我要吃肉、要吃太岁肉!”
他们双眼冒着绿光,抬头,见满座同僚都不见,变成一块块晶莹剔透的太岁肉。
王邵远心沉了下来,看向了座上的明王。
明王张开嘴,嘴巴越张越大、越张越大,整张面孔布满尖锐的牙齿,只剩这张巨嘴。
“咕噜。”
它的肚子响亮地叫了一声,脖子往下伸,一口就将身边的侍官吞入肚中。
“饿啊——”
“啊啊啊!”
王邵远吓得瘫软在地。
眼前不再是欢乐融融的宴会,早变成了血肉横飞的景象。喝了酒的人互相撕咬着,用血肉来解肚中的饥饿,那些抢不过别人的,就撕咬自己身上的肉,直到把自己啃得全是骨头。
一颗头当空飞来,掉在他的膝盖上。
他双膝一软,跌坐在地,身下流过潺潺热流。那个人头凄惨地看着他,还在呻吟着:“我好饿啊。饿得受不了了,快喂我吃块肉吧,你帮我把我的眼珠子挖下来,喂给我吃吧。”
王邵远被吓得不敢动弹。
人头哀嚎几声,喉咙里发出“咕”地怪响,突然歇声了。他咬断自己的舌头,吞了下去。
血色在宴席上弥漫。
人皆相食,玉阶上堆满白骨。明王坐在白骨堆上,大肚如斗,肚子还在咕噜在叫。
它把座下的臣子吃得干干净净了,肠子里猛烈而不知满足的饥饿依旧浩浩荡荡地铺了过来,烧得它五脏六腑都在疼。它哀嚎着,抬起自己一条手臂,撕咬一口肉,餍足地叹了口气。
那张美人图慢慢展开,玉阶上的鲜血流入图中。
无头的娘娘怀里抱着一只小黑猫,从画卷之中徐徐走出,来到君王的面前。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幽怨的声音如泣如诉,从腥甜的风中飘来。
明王抬起头,也许是想起过去情浓时的誓言,它的神情清醒了一瞬,“爱妃……”
娘娘立在他的面前,长身玉立,如仙人临风,衣袍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