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林晚放在料理台上的手机。《小星星变奏曲》的旋律在空旷的厨房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响亮。
林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像是被这熟悉的铃声从另一个世界猛地拽了回来。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投向那部正在欢快歌唱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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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李老师。
又是李老师。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比刚才接到电话时更甚。晓晓?晓晓又怎么了?下午不是刚通过电话吗?难道……难道晓晓出了什么事?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噬咬着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陈明刚才带来的风暴,掌心里那条逝去的小生命所带来的沉重哀伤,瞬间被一种更原始、更尖锐的恐惧所取代——母亲的恐惧。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板上爬了起来,踉跄着冲向料理台,一把抓起那部还在执着鸣叫的手机。指尖的冰冷几乎让她握不住光滑的机身。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手指的颤抖,用力划开了接听键。
“喂?李老师?”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无法掩饰的紧张和恐惧。
电话那头,李老师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下午时似乎轻松了一些,但也带着一丝明显的歉意和无奈:“晓晓妈妈?真不好意思这么晚又打扰您。是这样,下午跟您沟通后,晓晓情绪好了一些,但刚才……呃,可能是晚饭时喝了点凉牛奶,有点不舒服,吐了一次。”
“吐了?”林晚的心猛地揪紧,声音陡然拔高,“严重吗?量体温了吗?她现在怎么样?”一连串的问题冲口而出,身体不自觉地绷紧。
“您别急,别急。”李老师连忙安抚道,“量过体温了,度,正常。吐得不多,就是一点奶液。校医看过了,说问题不大,可能是着凉或者有点积食。精神头看着还行,就是有点蔫蔫的。这会儿喝了点温水,在休息室小床上躺着呢。”
听到“问题不大”、“精神还行”,林晚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了一丝,但悬着的心依旧没有放下。“她……她有没有哭?有没有说什么?”她追问着,声音依旧带着颤音。
“吐的时候有点吓到了,掉了点金豆豆,不过校医阿姨抱着哄了哄就好了。”李老师的声音温和,“倒是没说什么特别的,就是……就是抱着她的小毯子,小声嘟囔了一句‘想妈妈了’。”
“想妈妈了……”
这四个字,像一把带着温度的钝刀,缓慢而沉重地割开了林晚强撑的坚硬外壳。下午晓晓那句怯生生的“妈妈对着墙壁说话”所带来的刺痛感还未消退,此刻这句带着病中依赖的“想妈妈了”,更是精准地刺中了她心底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地方。
酸楚、愧疚、心疼、无力……种种情绪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这个妈妈,到底给了晓晓什么?是一个对着墙壁自言自语的“怪”妈妈?是一个连她生病时都不能立刻赶到的、无能的妈妈?还是一个……连自己都快要溺毙在绝望中,根本无力给予孩子安全和温暖的妈妈?
汹涌的情绪冲击着她的眼眶,视线瞬间模糊了。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强将那几乎要决堤的泪意压了回去。她不能哭,至少在李老师面前不能。
“谢谢您,李老师……谢谢您照顾她……”林晚的声音哽咽得厉害,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我……我现在……我马上过去接她!麻烦您再帮我照顾她一会儿,我很快就到!”
“好的好的,您别太着急,路上小心。晓晓这边有我看着,您放心。”李老师连声答应。
挂断电话,林晚握着烫的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搏斗。晓晓生病了,想妈妈了……这个认知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她,将她从刚才那种濒临崩溃的麻木和诡异的平静中彻底抽离出来。
她必须立刻行动!现在!马上!
她猛地转过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空鱼缸、污水盆、死去的金鱼、散落的报纸、还有那个刺眼的、装着“内部绝密”复习资料的文件夹……这一切此刻在她眼中都变得无比遥远,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去幼儿园,接晓晓!抱住她小小的、生病的身体!
她看也没看站在客厅中央、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陈明一眼,径直冲向玄关。脚步因为急切而有些踉跄。
“站住!”一声压抑着滔天怒火的低吼在她身后炸响。
陈明终于从那种被彻底无视的震惊和失控感中挣脱出来,被林晚这完全不顾他存在的、一心只想着冲向幼儿园的举动彻底激怒了!下午电话里晓晓说她对着墙壁说话,已经让他觉得颜面尽失,现在她居然为了这点“小毛病”就敢无视他、无视他辛苦弄来的复习资料?甚至还敢说“不考了”?
这简直是对他权威最彻底的践踏!是对他精心规划的人生蓝图的公然背叛!
他一步跨上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瞬间堵住了林晚通往玄关的路。他脸色铁青,额角青筋隐隐跳动,眼神凶狠得像要择人而噬,死死地瞪着林晚:“你要去哪?!为了那点屁大的事?吐一下怎么了?哪个小孩不生病?李老师不是说没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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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着地上那个文件夹,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声音拔高,充满了威胁和不容置疑:“捡起来!把资料给我捡起来!你现在哪也不准去!给我回书房看书!下个月的考试,你必须……”
“让开。”林晚的声音打断了他。
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异常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她没有看他指着的手指,也没有看地上那份他视若珍宝的“前途”,她的目光穿透了他愤怒扭曲的脸,直直地投向玄关那扇紧闭的门。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
“我说,让开。”她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陈明被她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反应噎住了。他设想过她的辩解、她的哭泣、甚至她的歇斯底里……唯独没想过是这种冰封般的平静和命令式的口吻。这巨大的反差让他一时竟忘了反应,只是下意识地加重了语气,试图用更大的声浪将她压垮:“林晚!你反了天了?!我说不准去就是不准去!你现在……”
他的话没能说完。
林晚动了。
她没有再试图和他讲道理,没有再浪费任何一丝力气。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终于亮出獠牙的母兽,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朝他堵在面前的身体撞了过去!
不是推搡,不是躲避,而是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玉石俱焚般的力量,狠狠地撞向他的胸膛!
陈明完全没料到她会直接动手!猝不及防之下,被撞得一个趔趄,脚下不稳,蹬蹬蹬向后连退了好几步,后背“砰”地一声重重撞在客厅与餐厅之间的木质隔断上,震得隔断上摆放的一个玻璃花瓶剧烈摇晃,出嗡嗡的声响。
他震惊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头散乱、满身污迹、眼神却像燃烧着冰焰的女人。胸口被撞得生疼,更疼的是那份被彻底粉碎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林晚看也没看他一眼。撞开他的瞬间,她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回头确认他是否站稳。她像一道脱弦的箭,带着一阵风,几步就冲到了玄关。她一把拉开鞋柜的门,看都没看里面整齐摆放的高跟鞋和靴子,直接弯腰拎出最近的一双平底帆布鞋——那是她偶尔下楼买菜才会穿的旧鞋。
她甩掉脚上沾着污水的棉布拖鞋,脚掌直接踩在冰凉的地砖上,也顾不上穿袜子,就那么赤着脚,动作有些笨拙却异常迅地套上那双帆布鞋。鞋带胡乱地系了一下,打了个死结。
然后,她猛地拉开了沉重的入户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