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猛地涌了上来,堵在喉咙口。这个刚刚还厉声斥责她、宣布要扣她工资、眼神冷得像冰的男人,此刻却无声地放下一盒药?是看她捡玻璃割破了手?还是…一种变相的、沉默的…和解?
她蹲下身,手指迟疑地、轻轻地碰了碰那冰凉的药箱外壳。指尖上被玻璃划破的小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拿起那瓶小小的药油,棕色的液体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很沉。瓶身冰凉,握在手里却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就在这时,前厅的喧嚣如同涨潮的海浪,猛地清晰起来。一声穿透力十足、带着点不耐烦的呼喊,清晰地越过后厨的嘈杂,直直地撞进她的耳朵里:
“服务员——!点单——!”
那声音高亢、直接、不容置疑,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和催促的意味。
李茹握着药油瓶的手,猛地收紧了一下。冰凉的瓶身硌着掌心的伤口,带来一丝清晰的刺痛。
该出去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似乎带着储藏室陈旧的尘埃味道,也带着一丝从心底深处重新生出的、微弱的力气。她用袖子狠狠地、彻底地擦干了脸上残留的泪痕,动作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将那瓶小小的棕色药油放进了自己帆布包的外侧口袋,又把那个崭新的药箱拿起来,暂时放在储藏室角落一个干净的纸箱上。
做完这一切,她再次深吸一口气,挺直了因为哭泣和蜷缩而有些酸痛的脊背。推开储藏室的门,外面后厨的光线和喧嚣瞬间涌入,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红肿的眼睛,迈步走了出去。
脚步还有些虚浮,但每一步都踩得比刚才更实了一些。
经过水池边时,她拧开水龙头,掬起一捧冰凉的自来水,用力泼在脸上。刺骨的凉意激得她一哆嗦,却也瞬间驱散了最后一点昏沉和泪意。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睛红肿、头凌乱、脸色苍白的女孩。狼狈依旧,但眼神深处,那点几乎被绝望扑灭的微弱火苗,似乎又挣扎着重新亮了起来。
她扯了扯身上那件被汗水和泪水浸得皱的白衬衫,用手胡乱拢了拢额前汗湿的碎。
“来了!”她朝着前厅的方向,应了一声。声音不高,带着刚哭过的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后厨的嘈杂。
她端起旁边一张空桌上客人刚走还没来得及收的几副碗筷,走向后厨的水槽区。动作依旧有些生涩,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慌乱无措。放下碗筷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王建国正站在柜台后面,手里拿着一个计算器,似乎在核对什么单据。他没有看她,那张国字脸依旧没什么表情,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
李茹迅收回目光,没有停留。她快步走向传菜口,那里正放着两盘刚出锅的菜,热气腾腾。
“张姐,这菜送几号桌?”她问道,声音平稳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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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姐正忙着指挥配菜,头也没抬地甩过来一句:“七号桌!麻婆豆腐和鱼香肉丝!小心烫手!稳当着点!”
“知道了。”李茹应道。她拿起旁边干净的抹布,仔细垫在滚烫的盘沿下方,稳稳地端起托盘。盘子很重,也很烫,隔着抹布依然能感受到那股灼人的热度。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重心,脚步稳稳地、一步一步地朝七号桌走去。
大堂依旧喧嚣。客人的谈笑声,孩子的吵闹声,杯盘的碰撞声,和刚才似乎没什么不同。但李茹走过那片刚刚清理干净、还残留着淡淡酒味和湿痕的地面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她能感觉到一些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下,但她没有再低头,只是微微抿紧了唇,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七号桌的位置。
“您好,您的麻婆豆腐和鱼香肉丝,请慢用。”她将两盘菜稳稳地放在桌上,声音清晰,甚至带上了一丝职业性的、刻意为之的平静。
七号桌的客人是一对中年夫妇,正低声交谈着什么,闻言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
李茹微微欠身,转身离开。她没有立刻走开,而是习惯性地扫了一眼桌面——那位女士的茶杯里茶水已经见底了。
“需要给您续点茶水吗?”她轻声问道。
“哦,好,谢谢。”女士抬起头,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李茹拿起桌上的茶壶,壶身温热。她稳稳地倾斜壶身,清澈的茶水带着一缕热气注入杯中,水位缓缓上升,平稳,没有一滴溅出杯外。
“您慢用。”她再次微微欠身,然后才端着空托盘离开。
走向传菜口的路上,她下意识地伸手,隔着帆布包粗糙的布料,轻轻按了按外侧口袋的位置。那瓶小小的、冰凉的跌打药油,正安静地躺在里面。
口袋里的手机似乎又轻轻震动了一下。她脚步未停,心里却像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暖石。大姐的转账,老板那沉默的药箱,还有此刻手里这份需要她稳稳端住的滚烫饭菜……生活从未许诺轻松,它总在猝不及防时摔碎你手中的盘子,却又在某个角落,悄悄放下一盒跌打药,告诉你:伤口会痛,但也能愈合;路很难走,却必须继续走下去。
前方,传菜口的铃声再次急促地响起——“叮铃铃!”清脆而响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召唤。
李茹加快了脚步,稳稳地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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