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太后,一定会觉得烟令颐私自出巡是错的,但是站在这里的是宁月。
宁月跟烟令颐有太多的秘密,她天然相信她的皇嫂,依赖她的皇嫂,哪怕她知道皇嫂做错了,也不会挑出来的。
宁月站在空空的矮案对面,最后慢慢跪坐而下,对着对面皇嫂留下来的衣裳假装说话。
“皇后不必担心,朕没什么大事儿。”
“朕陪皇后抄经便是。”
她跟烟令颐就像是两个小朋友,每次看到另一个被长辈责骂,都会赶忙打掩护。
至于皇后去做什么了——宁月完全没担忧。
皇嫂不管做什么,也一定是为了她好,为了大晋好。
——
秀美宁静的小皇帝刚开始还在抄写经书,但是抄着抄着,人就趴在木桌上,渐渐地睡了过去。
烟令颐对此一无所知,她此时正从屋檐下翻出,一路找向白露殿后面的后殿去。
方才她回到偏殿的时候,看见太后命人将刺客的尸首一一收回,放置于此。
太后不让她查,她偏要来查。
是,这些人是死了,但是人的尸体是会说话的,他们的手上留着薄茧,他们的脚上被鞋子挤出规律的形状,他们的脸上更容易被记住,就算是换掉衣服,也换不掉他们天长地久磨出来的身体。
烟令颐打算去死人嘴里撬一撬。
她这人精力旺盛得很,别看她刚折腾完齐王,又受伤返回,但她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得益于大部分金吾卫都被派出去找皇上、打探齐王消息,所以这里没有太多守卫,烟令颐撑着一口气,一路爬楼躲檐,跑到了后殿中。
白露殿后殿中门窗紧闭,她从后窗户接近,听着动静、推开窗翻进去。
后殿地面上堆满了尸体,都是一具具刺客尸体,摆在地上大概六十来具。
烟令颐刚打算拓下这些人的脸,回去细细查其来历时,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立刻爬上房梁,在房梁之中攀爬游走,蹲在一处角落,从高往下看时,正看见太后的心腹嬷嬷从门外进来。
心腹嬷嬷也是刚从烟令颐的偏殿那头赶过来,没成想烟令颐还比她快一步——正好骑在她脑袋顶上看她。
心腹嬷嬷身后跟了两个太监,这两个太监隶属东厂。
东厂是完全依附于太后的爪牙,与锦衣卫沆瀣一气。
心腹嬷嬷进来后,左右横扫一眼,与身后的人道:“把他们身上的衣裳都扒下来烧了,尸体剁碎,晚间运出去埋了。”
身后的太监低头应是。
烟令颐当时骑跨在房梁上,屏息静音。
东厂的走狗都有一身硬功夫,这群太监们也不是白练的,烟令颐不能被他们听到动静。
“是。”太监们应下,上前就开始扒衣服。
烟令颐在这时,才低头向下瞥一眼。
她这一眼,好巧不巧正瞥见这群尸体被扒光衣服,抬到木板上,由人举起大刀来剁。
像是屠夫剁碎猪骨一样,“咣”的一声,血肉迸溅开来,血腥气蔓延在殿中。
烟令颐这一眼,正从上到下瞧见尸体的全貌。
之前在外面查尸体时,她只查看了尸体的上半身,不曾细细的去看全身,现在从高往下一览无余。
这些尸体都是肤白细腻,身材高大,体态无毛,最关键的是,这些人都没有阳具。
烟令颐瞳孔骤缩,牙关险些咬了舌头。
这些“北沼国”刺客,竟然是一批阉人。
阉人!
谁人不知,这东厂阉人都是太后手中的鹰犬爪牙?
烟令颐的身体缓慢而僵硬的缩回去,伴着“咣咣咣咣”的动静,她浑身冷汗的贴着房梁,在脑海中捋掠出来一丝细线,将她回到皇宫之后的事儿全都串联起来。
三灵山,五台山,刺客,齐王。
按照上辈子的时间,齐王其实早该病死了,这辈子却跟着一起到了五台山,而昨日晚间,若不是她当时横插一手,齐王死活还真不一定。
让他们去三灵山的是太后,要给宁月招婿、引来五台山的也是太后。
身披北沼国衣裳的刺客、与上辈子不同的选驸马、不允她调查的太后——寻常人想不到的事情,烟令颐借着前世今生的两双眼,察觉到了端倪,一块块碎裂的图拼凑在一起,勾画出太后的眉眼。
这天底下谁人不知,太后垂帘听政已久,真要是有一个人能在其中做手脚,那除了太后,也没有别人了。
上辈子他们在山中时,齐王应该死在山中,但他们中途回来,齐王没死成,所以临时又加了五台山刺客。
是,她是重生了一回,但太后这几十年也不是白活的,她以为她自己占尽先机,但太后比重生前的她还早早布局,对比起来,还是她略逊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