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混乱的朝堂终于要安定下来,朝中的老臣们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这半岁以来,大晋真是风雨飘摇,里面党派相争,外面大军压境,打了半年,整个大晋千疮百孔,眼下战事已停,百废待兴,虽然还有一堆麻烦要处理,但是却让人看见了安定的未来。
一时之间,整个金銮殿之中都弥漫着几分轻松之意,众人言谈间,竟还有几分融洽。
眼见着诸事皆定,众人便准备告退。
这一个纷乱吵杂的夜终于要结束了,待到朝阳初升,整个大晋将迎来新的一日。
而正是此时,金銮殿外有亲兵冲来,铁靴重重踏在众人的心头,裹着寒风带来不好的消息。
“报!”亲兵的声线高高刺入殿内:“属下搜罗叛党时,在一处宫殿中找到了叛贼季明山!”
这一声吼让整个金銮殿中人都猛然一惊,一双双眼骤然看向殿门口,又猛地收回来,与周遭的人面面相觑。
叛贼季明山——也就是文康帝。
这人应该已经跟随南雪国人一起跑了才对啊!
按照众人的设想,今夜烟氏在宫中生乱,后大开城门,引齐王入城的同时,南雪国人也一定会得到消息。
他们打不过大兵围城的齐王,自然会从后城门一路逃走。
所以,所有人都以为文康帝是随着南雪国的兵将一起逃了,毕竟文康帝一直都将南雪国的使臣视作心腹,更何况还有宁月的供词佐证。
宁月之前便说过,文康帝要带着皇后和公主一起离开的,还特意派了静妃来抓捕她,这就是说,文康帝早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眼下,文康帝又怎么会单独留下来呢?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迷惑不解,但也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说话。
方才他们给烟令颐求情、给宁月求情,是因为这两人虽然身处高位,但与季横戈没有明面上的、不可调和的矛盾,除了烟令颐肚子里的孩子以外,这两个女人都没有被赶尽杀绝的必要,但季明山就不同了。
季明山也姓季,皇族的季,而且人家以前就是皇帝,季明山还留在此处的这个话题实在是太过危险,所以下面的人都不开口了。
更何况,文康帝也没那个必要。
在座的各位老臣每一个都受过文康帝的摧残,每一个人都清楚的知道文康帝的本性,替烟令颐求情可以,替文康帝求情没那个必要。
而坐在高位上的武顺帝却瞧不出什么神情波动来,只语气淡淡道:“季明山虽犯下大错,但有我皇族血脉,不必斩杀,囚禁宗人府。”
其余人并不在乎季明山的死活,武顺帝下命后,众人便如流水一般往外走,皇城之中只留下了武顺帝还是齐王时候的心腹。
想来他们也有一番谋划,但这些便与这群大晋老臣无关了。
烟令颐在宁月的搀扶下离开金銮殿。
两人前脚刚离开金銮殿,后脚就听见殿外回廊处传来一阵杀猪一样的叫喊声。
“放开朕,放开朕——”
二人同时抬眸望去,正看见在殿外回廊处,一道身影正被拖走。
正是文康帝季明山。
季明山之前被萧云翎丢下,一个人跑都不知道往哪里跑,没了皇帝光环、没了一群人簇拥的季明山比废人还不如,外面火起熏天,他不知道自己能跑去哪儿,惶惶在楼檐中苟藏,然后被季横戈亲兵捉到。
眼下,季横戈下令之后,他正被拖去宗人府。
好巧不巧,被拖出去的时候,季明山远远瞧见了烟令颐与宁月。
烟令颐穿着一身皇后朝服,红绸金凤,宁月在一旁穿的乱糟糟的,中衣外面裹棉氅,发鬓只用一方手帕随意挽起,风一吹,那发丝便在脑后摇摇晃晃,顺着风飘荡。
二人身侧有宫女嬷嬷紧跟着照看,嬷嬷手中提着灯笼为她们二人照路,很显然,这二人跟季明山的待遇不同。
她们二人走在一起太过明显,旁人远远一瞧,就能猜到她们是谁。
季明山当时正在被人拖拽,远远在廊檐间隙看见她们,就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忙高声喊:“令颐!宁月,令颐——救救朕!朕不该轻信他人,令颐!”
在这时候,季明山突然又知道自己做错了,他又变成了那个知错善改的皇帝。
令颐以前对他说了很多次,静妃不可信,南雪国不可信,可他现在信了,他信了!令颐,来帮帮他啊!
那些呼叫声从遥远的另一头伴着风一起传来,烟令颐与宁月互相对视一眼,又面无表情的继续往前走。
她们二人听见了,但是都当做没听见。
因为在烟令颐这里,季明山抛妻弃妹,不配做一个丈夫,在宁月这里,季明山将她卖给南雪国,不配做一个哥哥,她们早已对季明山失望。
她们今天得到的一切都不是依附于文康帝而来的,所以季明山的死活也不再对她们有什么影响。
没有人会无底线的去包容一个烂人,特别是这个烂人蠢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算是自己亲儿子,都会让人产生掐死以正门风的念头。
她们二人脚步不停,抛下了这么一个令人厌烦的人,一路走向新的,未知的未来。
而被抛下的季明山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命运,他依旧在高喊着烟令颐的名字。
声音在宫道上飘远,又被狂风撕碎,些许只言片语飘荡到四周的宫女太监亲兵的耳朵里,这些人都像是没听见一般。
被烧到一半又熄灭的楼檐上飘着燃烧过后的腐朽气,文康帝的吼声渐渐凄厉,长长的、不甘的在地砖上拖拽,绵延不绝。
“行啦!”被扯到一匹马前时,亲兵将季明山摔到马背上,略带几分不耐烦的说道:“败军之将,有什么可嚎的?”
就季明山现在的身份,连个马车都不配,回头关进了宗人府,一辈子都别想出来了,他这一生,都要在宗人府里面慢慢消磨,要不是武顺帝说了要“不杀”,现在这人早都死了。
“令颐!”季明山脸色发白,还在呢喃着这两个字:“令颐不会丢下朕的。”
他对局势还没看分明,他以为烟令颐永远站在他这一边,他以为烟令颐还在,局势就还有反转的余地,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绝境里。
“烟——烟氏女已经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