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暄帝幽幽道:“朕的北镇抚司不是摆设,谁忠不忠心,朕比任何人都清楚。朕不管你是私怨也好,明憎也罢,凌榆白,杀不得。”
崔令瞻攥紧的手心一再握了握,泥首回:“是,皇祖父。”
“朕知道你不服气。”景暄帝淡淡道,“可还记得前大理寺卿凌怀槿?”
“罪臣凌怀槿……”
“他不是罪臣。”景暄帝道,“他甘为朕的棋子,为朕的千秋大业身先士卒,以酷吏为表象,斩世家佞臣,又以奸臣为面具,陷害‘忠良’,把那些个不知收敛的老东西,自诩从龙立下不世之功的糊涂东西,全都收拾干净。”
“他为朕扛下所有骂名,妻离子散。”景暄帝疲惫地闭上双眼,“朕若连个后都不给他留,于心何安?”
……
掌灯时分,挨了打、罚完跪的毅王才得以离开皇宫。
皇帝首先是帝王,而后才是皇祖父。
皇帝虽然老了,逐日沉湎酒色,迷信长生之术,不负当年的雄才大略,可积累了几十年的威势不减,手段不减,这天下照旧在他掌中,他不允许被人一而再违逆。
当然凌云也没有吃到好果子。
只有芳璃全身而退。
皇帝压根就没兴趣见无足轻重的小蝼蚁,只警告崔令瞻管好她,这个“管”包含两种处理方式:杀了或赏给凌云。
都不选的话,就确保她不再惹是生非,否则定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芳璃狠狠踹了一脚太湖石假山,“关我球事啊——”
气归气,可一想到毅王的种种优点,尤其是出手大方……只要捏着鼻子再干几年,她就能一辈子衣食无忧。
嗐,钱多就是爹,芳璃想着这位活爹,默默忍下了。
因她未遭受责罚,比毅王早一步返回了漪碧园。碰巧见到芙小姐,不对,如今应改称程太医,想到此芳璃还是十分敬佩的,笑眯眯地给程芙问安。
程芙颔首,随口问道:“毅王还好吧?”
毅王“好”的话证明事情圆满解决,不好……将来查到她头上,又是一桩冤案。
芳璃转了圈眼珠子,笑道:“好着呢!奴婢离开前打探过,皇上并未责罚王爷,反倒叫人把凌榆白拖了出去。”
果真?程芙面露喜色。
“千真万确!王爷不仅没受罚,还平白得到两个大美人,美滋滋!等回来您就能瞧见。”芳璃说着拍拍自己的嘴,“哎哟奴婢这嘴,怎么说话的,其实就两个小秀女,再美也美不过您,王爷就普普通通地高兴。”
程芙讪然扯了扯嘴角,“好,皇上不追究我便放心了。”
“包没事。”芳璃瞅瞅天色,“不早了,王爷和美人应马上就回来,王爷叫您早些安歇,不必等他。”
程芙点一点头。
芳璃辞别程芙,蹦蹦跳跳离开了前院。
一夜安眠,崔令瞻并未回漪碧园打扰程芙。
男人在女人面前总要保持点体面,不想被阿芙瞧见他挨过打。
次早起身,程芙坐在镜前细细端量自己的红唇,药膏的效果立竿见影,除去破皮的地方还残存痕迹,那是咬凌云时用力过猛,混乱中擦碰所致,其余红肿均已消褪,明日便可正常上衙。
妆台一应陈设都是男子日常所需,原本没有女人的痕迹,此刻摆着一溜胭脂水粉香膏,皆是昨晚才放上去的。
因王爷有洁癖,不喜与人共用洁身之物,所以婢女连木梳都为程芙准备好了。
可不敢拿王爷的给她用。
婢女倒完洗漱的水归来,福身一礼,柔和禀道:“奴婢叫洛珠,是这里最会梳头的。您想通会头发再挽发髻,还是现在挽,只管吩咐奴婢。”
“我自己通发,等会再唤你过来。”程芙喜欢自己的头发,柔软光滑如丝缎,时常自己通发,边享受边思考。
洛珠欠身应是,后退几步,守在帘子外。
崔令瞻走进寝卧,脸上的巴掌印已消,光洁如初,见到程芙端坐锦杌对着镜子发呆,乌云青丝垂泻如瀑,垂到了臀下,云雾般轻柔,难掩曲线玲珑。
他喉头轻轻滚了一下,移开视线,走到她身边,从后面轻轻抱了抱她,“我瞧瞧。”
不等她问何事,下巴已被温热干燥的指腹轻提,他的视线落在她红润美好的樱唇,定了定笑道:“已无大碍。这里还痛不痛?”
“不痛。”程芙推开他的手,“些许破皮,两三日便可痊愈。”
他接过她手中的木梳,主动为她通发,只觉得一捧丝缎在掌心在指腹流动。
程芙:“我喜欢自己梳。”
崔令瞻:“阿芙好香。”
他低头闻了闻那乌云青丝。
“……”程芙垂下眼帘,推开他。
崔令瞻放下木梳,扳过她肩膀,面朝自己,而后蹲在她膝畔,仰脸望着她,“阿芙,芳璃乱说话,我已罚她去屋顶上举水缸。我身边只有你一个美人……”
程芙:“你怎能如此不讲理?她也没对我讲什么过分的话……”
“皇祖父赏过我许多美人,有的在薛姑姑跟前学规矩,有的则去阿真的园子当差,都有自己的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