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孤让不语,目光却望定樊叔。
“看我干什么?”樊叔不想蹚浑水:“云娘那么厉害,我可不想招惹。小花也不许瞎掺和,当心被夜新娘附身,变成涂灵那副模样!”
“你几个意思啊?”俞雅雅和大熊不约而同逼近樊叔:“不帮忙就算了,说什么风凉话?真是丑人多作怪!”
他们唇枪舌战吵了起来。
温孤让转头望向涂灵,见她略歪着身体,微驼的后背随呼吸缓慢起伏,大伙儿商量那么久,她却早已经睡着了。
第27章
义庄的陈尸房被收拾出来,所有尸体挪至一旁,空出大半间屋子用来布置坛场。
樊叔被迫妥协,把自己的法器都交给温孤让摆弄,顾叔帮着置办朱砂笔墨,有求必应。
樊小花迟疑地走进厢房,来到床边瞧着涂灵。
她正在和两个竹节人玩翻花绳。
“涂灵姐姐……”她自觉这么喊没错,只是面对风烛残年的老人,姐姐这个称呼显得尤其诡异。“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不知该说什么。
涂灵喃喃地:“乏得很,想打起精神,可身体不允许。”原来人老了是这种感觉,力不从心。
小花抿嘴想了想:“以前我调过一种提神醒脑的香,闻一会儿便能精神抖擞……可惜用完了,香料都被丢进枯井,现在也没法调配出来。”
涂灵见她懊恼,笑了笑:“没关系,我这副骨头,即便精神好了也于事无补。”硬件不行了。她转开话题:“你那些香料丢了可惜,还是得打捞起来。”
小花的目光略微暗淡,扯起嘴角掩饰:“不用,那口井很深很深,不好打捞,再说我已经放弃制香了。”
“真的?”
“嗯。”她点头:“我爹说得对,认清自己的命,别抱不切实际的幻想……家里穷,我不该自私任性,只想自己。其实跟着我爹走南闯北也挺好,我认命。”
涂灵说:“可惜你的天赋了。”
“不可惜。”小花挤出笑脸,做出无所谓的样子:“对啦,我想问你变老是什么感觉,人生还有困惑吗?会不会完全活明白了?”
涂灵一时不语,转头望向窗外明暗村落的光影,轻轻低喃:“佳期不可再,风雨杳如年。”
小花眨眨天真的眼睛:“佳期是什么?”
“就是美好的日子。”
小花把这两个字默念几遍,不由询问:“家人的家吗?”
涂灵摆弄竹节人,拼凑成汉字给她看。
“佳期……那我们相识的这几日都是佳期,对吗?”小花用期待的目光望着她。
涂灵挑眉赞同:“当然。”
她知道对孩子来说,只要交到好朋友,和朋友们在一起,即便历经险难,留下的回忆也是美好的。
整个下午,温孤让带领众人布置道场,等待夜色降临。
傍晚夕阳西照,余晖瑰丽,涂灵杵着竹棍慢慢走出厢房,看见樊小花在院子里收道袍。
院子墙边有两棵树,绑上麻绳用来晾晒衣物。
小花一边往胳膊叠衣裳,一边瞥了瞥墙角那口枯井,蜻蜓点水般,目光迅速撤开。
她收完几件道袍,站在原地,垂头心不在焉整理,手好像很忙,拉扯皱褶,抚摸粗糙的针线,也不知忙什么,深吸一口气,然后重重吐出来。
晚霞浓墨重彩,小花屏息迟疑片刻,仍旧忍不住靠近枯井,站在边上看了许久,抬起胳膊擦擦眼睛,转身大步回屋。
这时大熊从陈尸房那边过来,脸颊冒汗:“差不多准备妥当,可以开始了。”
涂灵点点头。
——
陈尸房设在义庄最偏远的角落,屋后的坡上种着大片银杏树,枯叶满地,随风四散飘零。
晚霞落尽,天黑得很快,顾叔将院门关上,吩咐庄子里所有杂役都不许靠近此地。
四五具尸体并排躺在木板上,加上樊叔的五具,全部用符纸镇住。周围的窗子也贴满黄符,都是温孤让亲手所画。
涂灵杵着竹棍进来,这个院子没有铺地砖,杂草丛生。
俞雅雅执一柄灯笼搀她入屋。
“樊叔起先不情不愿,现在老老实实跟在境哥身旁听候差遣。”俞雅雅小声嘀咕:“他还偷偷问我,为什么瑶池阁的人竟然懂得道门科仪,而且瞧着比他这个赶尸匠更正统。”
涂灵没有接话,她感觉自己比早起时更加衰老了,走路像在飘,一种行将就木的虚空包裹全身。
温孤让的脸色十分冷硬,许是自责,许是缺少把握,这一整日都没有松懈过。
他站在窗前等待月光降临,然后回身看着众人:“记住我说的话,守住法阵,结印不可断。”
大伙儿也紧张地盯住他,点头:“嗯,明白。”
气氛异常肃穆,温孤让一边沉思,一边从怀里拿出一串冰糖葫芦,撕开外边包的纸,自顾品尝起来。
“?”
众人目瞪口呆。
“谁给他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