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科多挑眉道,“你别和我说你出宫几个月,把几个老朋友都给忘记了啊?你这么说我真是要揍你的。”
照这么说话,可见佟家三爷和小曹大人也是好朋友。
都是皇上的心腹,家世出身都没差什么,自个儿的仕途也基本上都是光明的,年岁也是相当的,又都不是什么性子怪癖的人,能玩到一起也是很自然的事。
曹寅对着隆科多,比对叶克书和德克新还是要更自然更随意些的。
这不仅仅因为和佟家大爷二爷公事时间更久,习惯了那样的相处方式,也因为隆科多的性格。
佟三爷哪怕是当差了,也没改了他的脾气,所以在很多时候,和知交好友的相处,就这么一点‘近’,就很容易让人愿意给他说说心里话。
曹寅说:“认识当然是认识。就是方才打眼瞧你,觉得你有些像三姑娘。”
所以他才愣了愣的。心中悸动,半晌没说话,就是心思全在三姑娘那儿去了。
隆科多冷哼一声:“哦,现在是藏都不藏了?跟我都这么说了,你这是心里眼里都是我们玥儿啊。”
“再说了,我们一个额娘生的,能不像么。”
曹寅已经收敛容色:“方才在园子里,就没见你出来,怎么这时候出来了?佟三爷是和御前新来的那个侍卫关系更好些?”
隆科多啧了一声:“你看看,你这儿争风吃醋的,都吃到我头上来了。方才那样的情形,我怎么出来?回头我怎么交差啊?还是让我们玥儿自己烦恼去吧。”
曹寅也没放过隆科多,跟着抬脚就走:“那你怎么这时候出来了?专门看我的笑话?”
要是话说到这个份上,若是为着私事,曹寅可不乐意同佟三爷继续说着了。
若是为了公事,想必他要走,佟三爷也是会将他拦住的。
隆科多这儿一叹,这会儿街上可没什么人了,那禁夜的牌子一挂出来,该守着的人都在那儿守着了。
见他们还在这里闲逛,自然有人要过来查问。
隆科多朝着人家随手晃了晃手里的令牌,那边在光亮处一瞧,立刻行礼止步不过来了。
曹寅说:“苏州府夜行的牌子,倒是让你轻轻松松就拿到了。这么晚了拿着牌子出来找我,想必是有事。”
“眼神不错。”
隆科多痞气地笑了笑,“这东西你不是也有么,只是身份所限不愿意轻动,我是个外来人,没那么多规矩和讲究,要找你,自然是只能用这个牌子了。”
“既然曹少爷心里明白,就跟我去个地方吧。”
曹寅并未立刻答应,只盯着他问:“见谁?”
隆科多勾唇一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还能有谁啊。咱们的主子。”
曹寅昨儿还在写密信呢,没想到今儿就能见到写信去的主人了。
他是被皇上专派往苏州来的。
他阿玛也是领了密旨来的,父子俩都各有各的任务。他阿玛是朝廷命官,身上有实职,因此可以专奏密折,而他还不成,因此用的是另外传送的方式写密信送往宫中。
根据皇上的指示,若是没有特别要求,密信是半个月写一次,可真是没想到,昨儿才送出去的密信,今儿竟然在苏州府见到皇上了。
曹寅不愿意想太多,可是在这个位置上,又是这样的身份,怎么能不想太多呢?
皇上绝不是一时兴起就这么来的,这样行事周全,哪怕是突然出现在苏州府,但是这一路上,必定是停了好几个地方,才从京城一路到这里的。
在苏州府里一个不起眼的民居里,曹寅见到了自个儿气定神闲的主子皇上。
曹寅忽然福至心灵,忽然就想到了,那些从佟三姑娘出京以后,他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怎么好好的,济南府的朱三太子案会出现那样的情形,又非得是叶克书去处置的呢?
曹寅起身后,才说:“皇上是一路微服至此么。”
玄烨今儿夜里可不是第一次见他了。方才那是那样当仁不让的姿态,现在倒是这个样子了。
不过,还是不错的。
这小子在苏州历练数月,和出京的时候很不一样了。很沉稳,很内敛,也更霸道些。像个能执掌权力的人。
可以和那些官场上的人精子们周旋一二了。
玄烨道:“不是计划内的,是意外微服。你口中的皇上,至今仍尚在宫中。济南府的事是意外,受伤你不知情,也不会怪罪你。”
就这么几句话,曹寅已经听得很明白了。
但是越明白,曹寅就越是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恍然与震撼。
他其实很难去形容心里的那种感觉。
皇上济南府的时候就在,那么也就是说,皇上大约一直在三姑娘的身份,换句话说,皇上怎么可能是容得下那个什么侍卫呢?
那个不知道来历,突然冒出来的侍卫,根本就是皇上自己。
皇上怎会容人这样肆意接近三姑娘呢?
而方才……几个心念电转,曹寅就想到了方才。
他以为自己会觉得害怕,或者会恐慌,但是都没有。
居然有那么一丝丝的庆幸,觉得自己没有退缩,和那个侍卫那样相争,竟然还挺好的。
好在哪里呢。好在他正视了自己的心意,好在他终于敢站出来,终于面对自己的心。
那么现在——曹寅瞧着自己的主子,皇上挑明身份,是否有一丝是要压制的意思?